第75章
进了三月,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正堂门上挂着的厚重帘笼换成了细绸布软帘。连日下了几场春雨,小径上长出了绿苔, 徐太夫人怕长宜走路滑倒了,嘱咐她这几日不必过去请安。
好不容易雨过天晴, 长宜换了一件淡青色折枝花纹的褙子去了清心堂,徐太夫人收到了从嘉兴寄过来的一封信, 很是高兴, 拉着长宜的手和她说:“筠姐儿写信说她不日就要进京, 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时日。”
长宜听说过这位徐元筠, 应该说她小的时候还在徐府见过这位大姑娘, 不过那些年她随着父亲在外赴任,很少回京, 后来回到保定徐元筠也早已经出嫁,听说嫁到了嘉兴陈家, 也是大家世族。
只不过嘉兴离京城有上千里的路程,自打徐元筠出嫁后就再也没回过京, 祖孙俩已经多年未见, 也难怪徐太夫人这么激动。
徐大太太却有些愁眉苦脸的,秦氏过世后,她作为继母也和徐元筠在一起生活过几年, 她没嫁到徐府的时候, 徐元筠还要叫她一声表姨母。
但这位徐元筠却和徐家的几位小姐都不太一样, 因秦氏过世的早,她小小年纪就很自立,还在徐太夫人膝下养过一段时日,行事雷厉风行, 一直以来都很看不惯汪氏的行事作风。
她未出嫁之前,还曾主过徐府的中馈,后来她出嫁,徐大太太操持不来,中馈才落入了徐二太太手中。
徐大太太和这位长女一直都不太能合的上来。
等到三月中旬,陈家的船到了通州,徐大爷早派了人去接,不过陈家在京城也有宅邸,毕竟还有公公跟着,徐元筠也不能直接过来徐家,先去了陈宅打点,等过了两日收拾妥当了才抱着瓒哥儿来了徐府。
徐大太太非得拉着长宜去垂花门前等着,徐太夫人也没说什么,笑着道:“老四家的还没见过筠姐儿吧,正好先见见。”
从前院到内院还要走一段路,长宜和徐大太太在垂花门前站了不多时,就见两顶青帷小轿抬了进来,轿帘掀开,下来一位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穿着大红妆花绸的通袖衫,湖蓝缂丝膝襕裙,头戴狄髻,看面容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从后面的轿子里下来的是一位乳娘,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
徐元筠下了轿撵也在打量站在汪氏身旁的女子,梳着圆髻,簪着南珠凤钗,肌肤莹莹玉润,穿着蜜合色圆领衫,打扮的很是淡雅却不失温婉。
她的目光落在女子隆起的肚子上,便认出这一位就是四叔新娶的夫人傅氏。
徐大太太笑着叫了一声:“筠姐儿,你回来了。”
徐元筠笑盈盈的上前行了一礼:“母亲。”一双美目又看向长宜。
徐大太太连忙给她介绍:“这是你四婶婶。”
徐元筠又屈膝行了一礼,道:“四婶婶。”
长宜朝她笑了笑,携着她的手起来,说:“元筠不必多礼。”
徐元筠比她还要年长四五岁,长宜实在叫不出口筠姐儿,估计她真喊出口,徐元筠也不会习惯吧。长宜这样想。
徐元筠就看了长宜一眼,和徐大太太说:“四婶婶怀着身孕身子重,母亲还非要把四婶婶拉过来迎我作甚。”
徐大太太就说:“你四婶婶说没见过你,是你祖母让她跟我来的。”
徐元筠却摇了摇头:“母亲一撒谎脸就红,定是您拉着四婶婶过来的,还要拿祖母和四婶婶作筏子。”她嗔怪了一句,却没再多说什么,从乳娘怀中接过男孩儿,柔声和他说:“瓒哥儿,这是外祖母,快叫人。”
瓒哥儿生的白白净净,眼睛又圆又大,睫毛很长,眉眼和徐元筠有几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有些怕生,躲在母亲的怀中,怯怯地叫了一声‘外祖母’。
徐大太太一看到外孙就喜欢的不得了,伸手想接过来抱,手伸到半空却又缩了回来,被徐元筠瞧在眼中。
徐元筠就在瓒哥儿耳边低语了一句,瓒哥儿向徐大太太伸出手,徐大太太眼睛一亮,接过瓒哥儿抱在怀中问他:“瓒哥儿你喜不喜欢吃糖,外祖母叫人给你买了好多糖,还有好多小玩意儿,你喜欢什么就和外祖母说,外祖母都给你买……”
徐元筠忙想说小孩不能多吃糖,又笑着摇头,看向长宜说:“这么多年母亲的性子还是一点儿没改,让四婶婶见笑了。”
一行人走到清心堂的时候,徐太夫人已经打发了两拨人过来看人有没有来,听到外面的小丫头进来回禀,忙说:“快请进来。”
徐二太太和郑兰斋都坐在东次间里等着,徐元姝带着徐元蓁正在圆桌旁剪纸。众人簇拥着徐元筠进来,徐太夫人看到孙女儿已眼含热泪,揽在怀中打量了许久,才说:“比从前瘦了,是瘦了。”
祖孙俩叙了一会话,徐元筠让乳娘抱了瓒哥儿给徐太夫人请安,徐太夫人看到重外孙更是喜欢,叫崔嬷嬷打赏了跟来的丫头仆妇每人五两银子。
徐元筠这才见过徐二太太和郑兰斋。徐二太太给了瓒哥儿一块长命锁,郑兰斋给的是金项圈,长宜也早就备好了礼物,是一对带莲蓬百合的赤金手镯。
徐元筠出嫁的时候郑氏才刚有孕,还从未见过蓁姐儿。蓁姐儿从前都是叫徐元姝大姐姐,这次看到比徐元姝还要大的徐元筠,愣了一愣,才叫了一声‘大姐姐’,她和瓒哥儿年龄相仿,没一会两人就玩到了一块去,坐在了地上玩起了七巧板。
过了一会陈尧甫来拜见徐太夫人,穿着一件宝蓝色湖绸直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有些腼腆,徐太夫人就和陪他一起过来的小厮说:“等一会你告诉大爷,不要让他灌尧甫太多酒,他如今还读书呢。”
这样的文弱书生一般是不太能喝酒的。
长宜不由想到徐衍,他可能是个例外吧,就连舅父都称赞他的酒量,可长宜在家的时候也没见过徐衍喝过酒。
中午徐太夫人让把饭摆到了与闲堂前面的花厅,院子里栽了几株垂丝海棠,开得正好。
午饭过后,众人都回了院子,长宜也回了随安堂。徐元筠把瓒哥儿哄睡后,放在了清心堂的东厢房,才打着帘子进了东次间和徐太夫人说话。
外面日头正高,徐太夫人让人端来一碗杏仁奶酪给徐元筠吃,问她这些年在陈家可好:“……你每回寄信说都好,可祖母瞧你却瘦了不少,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徐元筠垂下眼眸吃了一口杏仁奶酪,笑着说:“祖母瞧我的性子,像是给人欺负的吗,我是真的都好,第二年婆婆就把府上的中馈交给了我打理,公公是个温和的人,从来不为难我,尧甫也是您看上的,这么多年除了他身边的那一位通房,再没有人,我还有哪里不好呢。”
徐太夫人清楚长孙女的性子,是个强势的,可太强势了就容易得罪人,事事都抓在手中,也辛苦。
“祖母,不说我了。”她拿帕子掖了掖嘴角,问道:“四叔怎么会娶了傅氏呢?我当初收到您的信还吓了一跳,您是不是逼四叔娶亲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四叔怎么会看上柔柔弱弱的傅氏,她一直以为四叔会娶一位和徐家门当户对的世族嫡女,像和徐家世交的郑家,江南望族曹家,又或是像大堂嫂一样出身侯府,而不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虽然傅家在大兴也称得上诗书传家,可到底没有根基。
徐太夫人笑道:“你看你四叔像是会被祖母逼着娶亲的人吗?”
徐元筠有些震惊,疑惑的道:“莫非是四叔父自个要娶的?”
徐太夫人点头道:“你刚回来不知道,他是真喜欢极了长宜,长宜也很好,你和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虽然性子有些沉默,但是个明事理的,待人接物都真诚,你母亲就很喜欢她。”
怪不得汪氏拉了傅氏到垂花门前接她。
听徐太夫人这样说,徐元筠就不再说长宜了,提到郑氏:“三婶婶和三叔父到底怎么回事,我在路上听说三叔父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闹出了人命,连官都被罢了。”
徐太夫人听到三房整个人就有点不悦,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又笑着道:“祖母知道你喜欢吃杏仁奶酪,一早就让人给你备好了,吃完这一碗再让崔嬷嬷给你端一碗来,祖母就纵容你这一日。”
徐元筠笑了笑,她和郑氏打小就认识,她记得当时郑氏原本是要和四叔父定亲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换成了三叔和郑氏定亲。
她本来就不喜欢郑氏,觉得郑氏性子有些刁蛮,不嫁给四叔也好,不过自打郑氏和三叔定亲后,四叔就搬去了翰林院,很长时间才回家一趟,她当时还以为四叔喜欢郑氏。
可听徐太夫人的话音,四叔极喜欢傅氏。
下午徐衍就从内阁回来了,太阳还没有落山,陈尧甫来熙春堂拜见徐衍,徐衍见了他,两人虽只差了几岁,但却差了辈分,陈尧甫在徐衍面前很是拘谨。
徐衍问了他读书上的一些事,才点点头道:“以后离得近,要常来家里吃饭。”
陈尧甫还以为徐衍会考他的学问,出了熙春堂才舒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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