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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花著雨望着皇甫无双无邪而灿烂的笑意,一颗心反而越发沉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忽然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以前,她称他殿下。

  后来,她称她皇上。

  分别时,他让她称他无双。而如今,这几个称呼却都已不是他!

  皇甫无双似乎看透了花著雨的心思,微笑着说道:“小宝儿,你叫我阿风就好了,想必花将军已经告诉你我是默国的太子慕风了。”

  阿风!

  花著雨神色一震,望着他唇边的笑意,心中一片汹涌。“阿风”这两个字在她唇舌间流转一圈,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她已经从花穆口中知悉,默国皇后当年诞下的是一个女婴,那便是她。那么,无双便不是什么默国太子了。

  说到底,他也是花穆用来复国的一个棋子,因为一个皇子比一个公主的号召力要强的多。

  这一瞬,花著雨忽然对皇甫无双无限同情了起来。

  “还是……叫你无双吧!”花著雨轻声说道。

  “也好,这个名字其实我也很喜欢!不管小宝儿叫我什么我都很喜欢。”皇甫无双忽然跨前两步,霎时与花著雨近在咫尺。温热的呼气扑在她脸颊上,让她感到一片灼烫。

  “小宝儿可有想我?”他盯着她,眼中的期待像燃烧的火焰。

  花著雨后退两步,定定说道:“没有!从未想过。”说完,她转身离开。

  皇甫无双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连绵军营之中,眸中的火焰慢慢沉淀下来,最后像冰一般冷彻心扉。

  “小宝儿,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你!”低沉的声音像羽毛一般轻缓,语气却是坚定的犹如千钧之重。

  ***

  三日后,几路大军在烟都会合,花穆和皇甫无双整军向距烟都最近的雍城攻去。

  花著雨并未随军前去,而是留在烟都镇守。十日后,传来大捷之报,大军攻下雍城,向宁都进发。

  随着大捷而来的,还有一个消息,姬凤离已经登基为帝,整肃兵马,御驾亲征前来平叛。

  花著雨凝立在烟都的烟雨之中,四月的花雨漫天飞舞,仿若一卷水墨画,又仿若无声的韵律,拨动她的心弦。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他,刻意忽略他的消息。但他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中。

  姬凤离登基为帝。

  没有人比花著雨清楚,这个消息背后代表的意义了。她不会忘记纳兰雪那日的话。他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姬凤离却迟迟不肯登基,只因为一旦登基便要遵守他母后的诺言,封温婉为后。

  如今,他终于登基,那说明他终于决意要封温婉为后了。

  她倚在树干上,眼前的明媚春光,也似笼了一层凄哀的纱。

  他曾说过,无论上天入地,他都不会放开她。

  他也曾说过,他爱她。

  他更说过,要用他的生命来守护她。

  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烟花碎落,瞬间的璀璨过后,带给她的是无尽的虚空和黑暗。

  他为何如此待她?

  为了刑场上那几刀,还是为了当日女扮男装的欺瞒?

  可花著雨直觉,姬凤离绝不是这样的人。

  抑或,真如他所言,他在乎她前朝公主的身份。

  是啊,这样的身份,她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那大火中葬身的亲生父亲,那血流成河中覆灭的王朝,将是他们之间永远的沟壑,终生无法填满。

  花著雨缥缈而笑,内心深处,无悲无恨也无怒,只余惨淡到极处。

  一朵落花在风里飘零,她伸手将花抄在手里,闭目轻嗅了一下,淡淡的花香扑鼻,胃里忽然一阵翻腾,她扶住树干,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到最后似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口中一片苦涩的味道。

  她扶着树干撑着站起身来,喘息了好久。

  好端端的,为何吐了呢?

  她站在那里想了想,整个人好似被魇住了一般,惊得脸色煞白。

  这怎么可能呢?

  “泰,你随我进来!”花著雨忽冷然说道,衣袂飘飞间转身进了帐篷。

  泰忙跟了进去。

  花著雨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腕,凝眉道:“泰,你为我诊脉!”

  泰手指搭在花著雨腕上片刻,浓眉乍然拧了起来,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花著雨脸上神色平静,只是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却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她潜藏的紧张与无措。

  “怎么样?”花著雨瞧着泰微微变色的脸,颤声问道。

  “将军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吧,是喜脉。”泰低低说道。

  “你确定吗?上一次诊脉,你并没有诊出来,而且,我中过冰云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有孕?”花著雨不可置信地问道。

  “确实是喜脉没错。上一次属下就说了,冰云草的药量很少,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影响。上一次诊脉时月份还小,所以从脉象无法诊出来。”

  花著雨有些怔愣地放下衣袖,笑了笑,道:“知道了,泰你先出去吧!”

  泰有些担忧地看了花著雨一眼,便缓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闭上眼睛,心中一片酸楚,不知是何滋味。

  当日,姬凤离说,要她有个孩子,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为此,他假意称病也要接近她。当他误会是她服食了冰云草,不愿为他生孩儿时,他那样失落。

  如今,她终于有孕,可他却已经登基为帝了。

  这喜脉与他而言,究竟算不算是喜?与她而言呢?

  她站起身来,快步出帐,吩咐平、康、泰道:“备马,随我去宁都。”

  ***

  禹都。

  五月初一,摄政王皇甫无襄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平元年,后宫空置,六宫无妃。自即位以来,他明达政事,诸事亲力亲为,深得民心。

  静夜无声。

  姬凤离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自登基以来,他便一直忙着处理政务,批阅奏折,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自从他决意恢复皇甫无襄的身份,他便知晓,自己早晚有这样一日。

  “陛下,烟都战报!”已是禁卫军统领的铜手沉声禀告道。

  姬凤离执着朱笔的手顿了一顿,继续埋头批着折子,并未看一眼铜手,只是低声问道:“怎么样?”

  铜手愣了一下,才明白姬凤离是让他看战报,慌忙打开了,迅速扫了一眼,低声禀告道:“陛下,雍城失守,叛军向宁都进发。”

  姬凤离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吗?”

  铜手愣了一下,方要说没有了。就听得外面内侍的声音传来,道:“禀陛下,加急军报!”

  “呈上来!”姬凤离放下手中朱笔,冷声说道。

  铜手忙出去接了军报呈了上去,姬凤离接过,眯眼扫了一眼,神色冷凝。

  铜手在一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姬凤离的神色,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纵然他人比较粗,此时也知晓方才雍城失守的战报皇上早已料到,而他方才所问的“还有吗?”,恐怕指的就是这份军报吧!

  “陛下……可是宁都也失守?”宁都是距雍城最近的城池,雍城之后,叛军的目标便是宁都了。

  姬凤离抬头瞥了一眼铜手,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思量什么,片刻,他将手中军报扔了过来。

  铜手慌忙接过,打开一看,双目瞬时瞪圆。

  “陛下,这……这是真的?”铜手惊声问道,有些不可置信。

  抬眼看去,姬凤离却早已开始继续批奏折。

  “意料之中!”姬凤离一边批着奏折一边说道。

  北朝有异动,北帝萧胤派五万兵马,向娘子关进犯。

  内有叛乱,外有强敌,堪称内忧外患,铜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确实猝不及防了些,不过细想想,却觉得也在意料之中。

  子时的更漏响了,姬凤离扔下手中朱笔,从龙椅上起身,侯在一侧的内侍见状忙过来为他披上披风。

  姬凤离踏着清凉的夜色,不一会儿便到了桃源居外。

  “你们候在这里,朕随便走一走!”姬凤离冷声吩咐道。

  铜手依言候在林子外面。

  姬凤离漫步穿过林子,进了桃源居内的小院。

  林子里的桃花已经凋零,但院子里长廊下的夜花却开得正盛。

  他在院内站了良久,只觉得肩上一片沁冷,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雨丝,身上衣衫已经被打湿了。

  萧胤派兵袭击北部边境,恐怕是为了牵制住北部王煜和南宫绝的兵马,使他们不能回援禹都。说到底,他是为了助花穆的叛军一臂之力,也就是助花著雨。

  自从知晓了“冰云草”是皇甫嫣在温婉的暗示下给花著雨下的药后,姬凤离那死了的心瞬间便复活了。

  当夜得了消息,听说花著雨还在禹都,便派人四处去寻,却不料她早已去了烟都。

  如今再听说萧胤进犯北境襄助叛军,一颗心顿时又凉了下来。

  他在院内屋中徘徊,眸底心中全是哀凉。片刻后,他从院内缓步走出,对着候在那里的铜手说道:“派人去准备一下,朕要御驾亲征!”

  铜手一惊,身后候着的内侍们更是一惊,一起跪下道:“陛下三思啊!”

  如今他不再是左相,他是南朝皇帝,万金之躯如何能去奔赴沙场。

  姬凤离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夜色笼罩下的桃林,心底辗转的却是那一季烂漫的桃花,那样艳丽明媚,却也是不可思议的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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