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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雨中青衣拦道


  一个多月前,宫语犹在云空山与一众仙人研究那具人形白骨,几日的不眠不休之后,她得到的结论依旧是:这只是一具普通的人类白骨。她一度怀疑是不是林守溪与慕师靖看错了,人在封闭寒冷的地方待久后,难免产生各种各样古怪的幻觉。

  信是那天傍晚收到的。

  那天傍晚飘起了雪,宫语从深殿中走出在云空山的云湖长廊上闲步散心,长廊呈现一个巨弓般的弧形,没有围栏,下方的云呈瀑布状落向万丈绝壁,长廊环绕之地则有一株巨大的红木,这是初代掌教栽下的树,与神桑树差不多大小。

  一袭狐裘的神女淌过云廊,绕至巨木下歇脚,她习惯性地并腿斜坐,空空濛濛的目光视着前方,只等夕阳西沉后回殿继续研究,可就在夜幕落下,她准备起身离去时,一片红叶从树顶凋落,被夹杂碎雪的风吹到了她的肩头,她起初不以为意,只想将其拂去,可她拈起红叶之时,余光一瞥,惊讶地发现,上面竟有字文。

  文字的笔画很奇怪,断断续续,不像她了解的任何一种。

  她将红叶带回了殿,与其他仙人一同研究,它与古籍中记载的诸多文字都无相似之处,难以入手,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宫语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想,叶片上的文字或许是很早之前用特殊的手段刻上的,叶片的生长令原本规整的文字断裂变形,所以才呈现了这样的形状。

  他们根据这个想法重新拆解文字,数个时辰之后,文字恢复了它原本的面貌,仙人们聚在一起,审视着他们破解出的四个字:

  长安城外。

  “长安?这是何处?神山城内有名为长安的地方吗?”

  “倒是吉利的两个字,兴许是某座早已失落的古城,也兴许只是某个仙人多年之前随手写下的字符。”

  “嗯,看来是没什么价值的信息了……先将其存好吧,以后兴许有用。”

  仙人们正讨论着,忽然发现宫语立在一旁,冷目垂袖,一言不发,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时,宫语终于走到了桌前,拿起红叶,将其收入怀中,她转身离去,即将出殿时终于顿了顿,说:“我认得这个地方。”

  她的散步是闲心的,树叶的凋落是自然的,字是不知多少年前写下的,看似巧合的一切却像被某只无形的手摆布了,宫语不知道写字者是谁,又想告诉她什么,但她知道,她要去长安一趟了。

  她在告诉慕师靖,说自己收到了一封旧人的信,要离楼几日。

  自此之后,她消失楼中,再未回来。

  “长安……”

  鳞兽拉的木车里,林守溪听到了这个词时,也感受到了师尊当时的心情,他从震惊中回神,轻轻的呢喃被车厢外暴雨的声音淹没了。

  楚映婵察觉到他的异样,问:“怎么了?你听说过这个地方?”

  有陆余神这个外人在场,林守溪惊讶之余也保持着冷静,说:“我觉得很耳熟,小时候好像听说过。”

  楚映婵猜到他有话不方便说,只是嗯了一声,道:“若你想到什么,告诉为师也无妨的。”

  林守溪颔首。

  师尊身为神山的顶尖修士,安危自不需他来担心,但他很好奇,那位以红叶为信的人到底是谁。

  这也不是他现在该关心的事,先前听说妖煞塔出事后,他的心始终悬着,立刻问:

  “妖邪挣脱封印?是什么级别的妖邪,危险么?”

  “我说了,要到了才知道。现在担心也没什么用,哪怕这四脚畜生一路狂奔,抵达妖煞塔也至少是今天晚上的事了。”陆余神懒洋洋地说着,又笑道:“再说,你觉得连我都亲自动身前往了,会是小事?”

  陆余神说得没错,寻常的妖怪哪里用得着一個半步人神的强者出手,妖煞塔一定出大事了……林守溪的心更沉,明知担心没用,他还是忍不住地担心着。

  楚映婵习惯地想去捉他的手,宽慰两句,可她动作过半,立刻察觉到了陆余神眯起那双秋水长眸后展露的笑,楚映婵不动声色地倾身,动作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了挑帘。帘子挑开些,雨就被风推着往车厢里灌,打湿衣袖,润湿脸庞,她想着那雪发明艳的少女,也在心中慢慢祈祷着。

  现在的她有点害怕见到小禾,但无论如何,她也是想见到小禾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陆仙师真的一点消息也不知吗?”楚映婵落下帘子,看向她。

  陆余神想一会儿,说:“不用太担心你们朋友的安危,早在几天前就有圣壤殿的神女抵达了神山,那位神女的境界实力恐怕与你师尊不相上下,她应能护好你们朋友的……这几天里,她确实送出了些消息,只说妖煞塔的封印之妖,很可能与显生之卷中记载的一场盗世之战有关。”

  “盗世之战?”

  楚映婵听说过这场古老的神战,传说中有一个混乱的年代,妖魔陆续从大地中复苏,彼时诸多的太古旧神要么陨落,要么隐匿,于是,许多旧神的名字也变成了无主之名,这些妖魔为了散落的无主神名展开了持续上万年的厮杀。

  “这不只是传说么?”楚映婵问。

  “在我们诞生之前,这片大地上发生了太多没有历史记载的往事,孰真孰假谁又知道呢?”陆余神说。

  哪怕这场战争真的存在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片衰败的大地上也再难找到一鳞半爪当年的痕迹,曾经叱咤一时的妖魔大都死去,与它们的神兵利器一同腐烂成灰。

  “总之,妖煞塔封印的,很可能是那场战争中陨落,残存一息的妖魔……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哪怕奄奄一也绝不好对付的。”陆余神说。

  楚映婵嗯了一声,忧色更重。

  陆余神看着眼前这对师徒,皱眉道:“我一个人赶路觉得无聊,所以才让你们搭车的,你们这般愁眉苦脸的,弄得我也要跟着哀伤起来了,生得这样漂漂亮亮的脸蛋,就不能乐观些么,给姐姐笑一个,再垮着个脸,我可就要把你两踢下去了。”

  师徒二人的年龄加起来恐怕也不到她的零头,但陆余神还是固执地以姐姐自称,说话间,她还忍不住伸出手,左右开弓捏了捏他们的脸蛋,林守溪与楚映婵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当作是搭车的路费了。

  多想确实无益,林守溪听着外面的雨,将心放空了下来。

  渐渐地,车厢外持续不断的嘈杂也变成了另一种安静,给人昏昏沉沉之感。

  “你们还记恨我吗?”陆余神忽地问。

  “怎么会?”楚映婵说:“升云阁每年争抢弟子皆很激烈,陆仙师那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嗯,楚仙子倒是规矩礼貌,比你娘强多了。”

  陆余神赞赏,又说:“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关系,他为什么会选你。”

  陆仙师将目光转向了林守溪,她盯着这位少年,“说,你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另有交易。”

  林守溪知道,此事解释起来并不复杂,但说出去难免会让人觉得楚映婵趁人之危了,他是要维护师父的,便反问:“选谁做师父有区别么?”

  陆余神听到这句话,却是吃了一惊,收起了先前玩味的神色,也反问:“你不是城外来的么,怎么知道这些?”

  林守溪听她这么问,也懵了,“知道……哪些?”

  “选谁做师父没区别啊。”陆余神淡淡地说:“当然,我们选弟子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机灵点和笨点,反正加入山门之后都是给我们干苦力的。”

  “师父不该是传道受业的吗?”林守溪对于‘苦力’没什么概念。

  这几天行路很是无聊,陆余神每天的乐趣也只是看鳞兽撒脚丫子乱跑,好不容易抓到两个聊天的,她也不藏着掖着了,云淡风轻地抖出了许多山门‘内幕’:

  “传呀,每个山门都有书库,把他们扔进去自己学就是了。要是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他们师兄师姐,实在不懂了,我再亲自出马,指点一二。”

  楚映婵听了,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师尊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这样不会耽误修行么?”林守溪问。

  “只要他们自己不耽误自己,没人耽误他们。”陆余神说。

  这句话很绕,林守溪勉强听懂,又问:“怎么样才算是在山门中学成呢?”

  “山门修学的最后,每位弟子都要写一篇有关修道的文章,我会亲自审阅一番,然后酌情决定他们的去留。”陆余神微笑说。

  “酌情?成绩优异者可以下山,差者继续留山修学么?”林守溪好奇地问。

  “你是傻子吗?”陆余神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当然是让成绩差的走,优秀的弟子谁舍得放走啊,通常是能留则留的,他们这么优秀,当然要留在为师身边深造。”

  “留在你身边继续帮你干活么。”林守溪这下开窍了。

  陆余神笑得很开心。

  山门门主在云空山的地位并不高,其中最年轻的甚至是楚映婵这样二十岁的少女,与陆余神的境界资历是恨不匹配的,她之所以愿意继续当一门之主,主要还是想靠它向神山讨要修行所需的资源。而且无论徒弟做出什么成绩,做师父的都能在上面署个名,她就等着哪天弟子里出个绝世天才,带着自己一飞冲天呢。

  “不是有个门主号称座下都是仙人的么,他也是这么教学生的?”林守溪疑惑道。

  “大同小异吧。”陆余神说:“主要还是噱头,他名声大,声誉好,选的弟子通常是给根鱼叉放养到野外,几十年后等他出山也能是个仙人的那种。”

  林守溪恍然大悟,不由感到庆幸。

  陆余神见他这副表情,立刻补救道:“不过你不一样,我当初想收你入门,是真想当亲传弟子来教的,谁曾想有缘无分……不过也好,看你们现在郎情妾意的,我也很是欣慰。”

  楚映婵听到郎情妾意一词,心头微羞,但她权当这位陆仙师口无遮拦了,也没有去反驳什么。

  车内没有其他事,陆余神便自然而然地给他们拉起家长里短了。

  “我之前还担心你性子太软,教不好徒弟,现在来看是多虑了。”陆余神说:“林守溪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涨了一境,你这个做师父的想必功不可没。”

  确实功不可没……毕竟当初巨牢里,他们一同苦修了几天旳合欢术,不过楚映婵哪敢承认这些,只是说:“是他自己悟性高。”

  “师父谦虚了,这些日子你手把手教了弟子很多,弟子受用终生。”林守溪说。

  楚映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若四下无人,她一定会狠狠瞪他一眼,但现在陆余神在侧,她不敢流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嗯,等一切尘埃落定,一定要去购置一辆属于自己的马车,这样才能在宽敞的车厢中自由地做事。

  “嗯,师父没令你失望就好。”楚映婵应了一声。

  陆余神见她这番姿态,很是不悦,“这般柔柔弱弱是要被徒弟欺负的,严厉一些……哎,也不知道宫语与楚妙那样的双煞,怎么就教养出了你这么个软绵绵的仙子。”

  “我很严厉的。”楚映婵为自己辩驳。

  “是么?”陆余神不信,只道:“我只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以后恐怕要去喝你们的喜酒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守溪心头一紧,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误会?”

  陆余神冷眼看他们,不说话。

  林守溪与楚映婵这才意识到他们坐得太近了,几乎是挨一起的,他们立刻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陆余神看着这一幕,只感慨了声‘年轻’。

  “那把兵器拿来我看看。”陆余神看着她腰后的黑尺,说。

  楚映婵将戒尺递给了她。

  陆余神接过,闭上一只眼,目光笔直地滑过尺身,“不错,这东西看着普通,里面却花了不少心思,它有名字吗?”

  “它现在叫打神尺。”楚映婵说。

  因杀过洛初娥,故而得名。

  “打神尺?”

  陆余神作为一个名中带‘神’的,显然不太开心,她不由想起了云空山的那夜,她不过是升云阁欺负了一下楚映婵,那位楼主师尊就按捺不住,将她半夜拖出山门,掀裙就打,一点面子未留。想到这里,她也懒得琢磨尺子的奥秘,将它如烫手山芋般甩了回去。

  越是靠近妖煞塔,外面的暴雨也越下越大,似是受到了妖邪出世的波及,妖煞塔之外的方圆地段,也有不少邪祟争先恐后地涌出地缝,借着暴雨的遮蔽展开了杀戮。

  林守溪与楚映婵的境界尚无法穿透厚重的雨幕洞察太远,但陆余神不同,行车其间,她几次对帘弹指,射出剑气,空中雨滴触及剑气,硬如钢珠,它们串联成剑,在大雨中空游横扫,雨剑过处,便有怪物应声而死。

  就这样,这辆鳞兽拉动的大车一路飞驰前行,无人可阻。

  路上,陆余神不断地逗着他们,一会儿说给他们看手相,面相,一会儿说帮他们占卜姻缘,起初他们还算配合,后来被则被弄得烦不胜烦,险些直接承认。陆余神见撬不开他们的嘴,便也放弃,给他们讲起了师尊过去的事。

  这些事楚映婵大都知晓……这几百年来,师尊战无不胜,于荒外捉对厮杀斩过数头龙尸,更将十余个邪教组织连根拔起,斩杀头目,她创造的法术剑术高达数百种,除了神妙之术外无一藏私,尽数公之于众,最神乎其神的,莫过于云空山上的‘异界之门’,那也是由她亲手开启的,其间多少曲折唯她自己知晓。

  天色渐晚。

  帘幕外的世界黑了,看不到一丝光。

  林守溪与楚映婵甚至有种再度误入不死国的感觉,幸好暴雨声持续不断,告诉着他们这依旧是真实的世界。

  随着马车渐渐靠近妖煞塔,师徒二人也越来越紧张,谁也不说不出话了。

  转眼已与小禾相隔一年有余,他知道,最后的考验要来了。

  可妖煞塔未至,另一个意外却来了,马车行驶之时,陆余神信手操控、在车厢外斩妖除魔一路的雨剑意外折断,与此同时,鳞兽猛地止步,如马匹长嘶,车厢剧晃,里面的人几乎要撞在一起了。

  “什么人?”陆余神一扫慵懒之态,厉声问。

  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过暴雨清晰传来:“煞物即将出世,妖煞塔如今只可进不可出,危险远超你们想象……像你这样的马车我已拦下五架了,速速回去吧,别送死了。”

  “我做事要你管?”陆余神知她是好心,仍不服气,带剑而出。

  可本该有的打斗声却未响起。

  楚映婵回味那声音,只觉得熟悉,她掀起帘子一看,却是呆住了。

  雨中,楚妙一袭青衣横剑而立,她话语严厉,衣衫却被雨水浇透,神情却疲惫而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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