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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永远的师徒


  苍碧之瞳龙王……

  三花猫也想起了偶衣婆婆与他们提到过的传说——三百年前,白骨巨龙破冻土而出,振动骨翼,往南腾空飞去,故而三界村又名龙起之地。

  但三花猫并未将这个传说太当回事,毕竟偶衣婆婆给它讲过太多传说了,譬如三界山曾是神陨之处,譬如神桑树下镇压着残暴的恶魔……

  传说只是传说,若非慕师靖以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在水中觉察到了这座洞窟的存在,根本不会有人知晓这座江底龙宫的存在。

  “只能进去看看了。”

  林守溪回望了眼背后巨井般的深潭,话语低沉。

  深潭洞窟的尽头,那头似鱼龙也似巨鲸的死神还在徘徊,发出悠长的鸣声,他们的退路已被溺亡之神堵死,唯有顺着前路前行,去寻找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慕师靖看着眼前灰雾飘动的甬道,幽静的神色亦透出不安。她倒是听说过苍碧之瞳龙王的传说,毕竟那是千年历史里唯一一头撞破了城墙的怪物。

  传说中踏足过神山之境,带来过毁灭性灾难的怪物,难道就是在这里诞生的吗?

  “如果你猜测不假,那么苍碧之瞳龙王早在三百年前就已死去,这座宫应是没什么危险的空宫了。”慕师靖说。

  “但愿如此。”林守溪难得地与她意见达成一致。

  三花猫看着满地白骨,不敢从林守溪的怀里跃下,它用爪子按着自己的胸脯,将误饮的江水吐出来,然后抖了抖身子,甩干毛发中的水。

  林守溪与慕师靖亦浑身湿透,他们拧动气丸释放真气发热,蒸干衣服上的水。

  三花猫时不时地将目光放到慕师靖的身上。

  慕师靖的衣裳浸着水,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躯上,将少女姣好的曲线勾勒无疑,本就冷艳的少女配上这前凸后翘的青春玉躯,更显妖冶魅惑,看得三花猫两眼放光,忍不住道:“我要帮圣子姐姐拧干衣裳吧。”

  说着,三花猫矫健地跳了过去,然后被慕师靖一掌拍落,圆滚滚地落到了地上。

  林守溪也没心思去安慰三花猫,毕竟一座旧日太古初级的神灵府邸,其可怕程度甚至要远远超过杜切,若是死在这里,恐怕数百年后都不会为人知晓……

  “你是害怕么?”

  慕师靖正在烘干身躯,浑身白雾缭绕,她眸光一转,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守溪神色的变化,微笑道。

  “我若同你一般无牵无挂,当然就不怕了。”林守溪回讥道。

  “有了心上人若会拖累出剑的速度,那不如不要。”慕师靖自若道:“更何况,我也非无牵无挂,我……还是很想念我师尊的。”

  “想念你师尊?”林守溪摇了摇头:“她恐怕都要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孽徒了。”

  “不可能。”慕师靖断然道:“师尊也很喜欢我的。”

  “是么?”林守溪问:“你师尊为你做过什么?”

  慕师靖思忖了片刻,自傲地说:“师尊亲手为我煮过萝卜汤。”

  萝卜汤……林守溪哑然失笑,心想她那位师尊说不定能与小语谈得来。

  不过煮了碗萝卜汤就记了这么久,可见她过去在师门里过得何其孤单凄惨了。

  三花猫无奈地看着他们,愈发确信他们真的应该联姻了。

  慕师靖看着林守溪似笑非笑的模样,冷哼一声,她拢了拢略显湿润的发,俯身抓起了三花猫,揉在怀里,率先走入了灰雾飘荡的狭长甬道里。

  林守溪紧随其后。

  灰雾随着他们的进入开始流动,两人哪怕相隔很近也只能模糊地看清对方的身形,这些雾虽非毒气,但他们也默契以衣袖掩着口鼻,不敢吸入太多。

  这条高高的甬道似是精心凿出的,两侧的石壁平整光滑,连壁虎都很难攀在上面,脚下的地面则泛着流水般的纹,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可以想象,很多很多年前,末代的龙王居住在山腹中的宫殿里,它的臣子们顺着浊江之浪而来,通过这条长长的石道向它们的君王进献贡品与忠心。

  两人抚摸着石壁,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再次听到了水声,道路的尽头是一片平整的水面,水面泛着莫名的银光,宛若月色下的湖泊,其侧铺满了白色的砂石。

  砂石……

  慕师靖低头看着满地堆积的白色石头,察觉到了异样。

  不!

  这不是砂石……

  “小心!”慕师靖忽地低喝。

  与此同时,林守溪也察觉到了危险。

  危险来自身后的上方。

  他们回过头去,皆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只见甬道外的墙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百足虫,它们远比一般的虫豸大得多,这些唇足动物纠缠在墙面上,形成了一面崭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高墙。

  林守溪回头的一刻,挂在墙体上的巨大蜈蚣弹射出身影,朝着他的脸面扑来。

  这些百足虫不知在这里狩猎了多少误入的生灵,水边白色的砂石尽是骨头的残片!

  林守溪身子后退,以剑鞘一抡,将其掀翻在地,随后拔剑出鞘,一剑将这头大型的百足虫钉在地上,巨虫扭动着身躯,发出濒死的啼声,接着,整面僵死的墙壁似动了起来,哗地一声,百足虫雪崩般从墙壁上滑下,袭向了两位闯入者。

  它们的数量庞大,速度飞快,蚕丝状的毒液从颚足之间喷出,大网般罩向了他们。

  林守溪与慕师靖同时动用真气,真气自体内喷薄而出,犹若一个撑开的气罩,及至地将那些毒物拦在了外面。

  “现在怎么办?”

  慕师靖环顾左右,皆是一眼望不头的漆黑,这些百足虫不知繁衍了多少年,积攒了这般庞大的数量,他们无论朝哪边走,都摆脱不了这面墙壁。

  “下水。”林守溪当机立断。

  “水里若有更可怖的东西怎么办?”慕师靖问。

  “那你说怎么办?”林守溪反问。

  “不如把猫当诱饵抛出去,我们沿着原路返回。”慕师靖跃跃欲试。

  三花猫吓坏了,它毛发直耸,直喊圣子饶命。

  “别吓它了。”林守溪没好气道。

  他们虽联手撑起了庇护的屏障,但很难持久,必须当机立断,他直接一把抓住了慕师靖的手腕,将她拽着跳入了前方的水中。

  少女低呼一声,好不容易烘干的衣裳再次湿透,她有些气恼,刚想出声斥责,低下头,便见到了水中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朝他们游来!

  蛇!

  那是许许多多的长蛇!

  百足虫或溺死水中或被阻截岸上,但如慕师靖所料,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亦潜藏着无穷的杀机!

  慕师靖想要靠着自己的血脉去压制这些蛇,但很显然,这些水中的黑影并没有龙血,它们速度不减地朝着两人袭去,长而粗壮的身躯转眼便将它们团团围住。

  慕师靖准备抽出死证作战,故而她提前将三花猫抓起,摁在了自己的头上,如戴圣子发冠一般,只嘱咐它不要添乱。

  她刚抽出死证,便见大团的血花从水下浮了上来,四溢开来。

  那些靠近的群蛇竟已被斩杀!

  她这才发现,林守溪不知何时闭上了眼,运转着某种诡异的剑法,这一剑法的加持之下,周围的水都为他所调控,他甚至不需要出剑,水便化作了高速旋转的利刃,切开了巨蛇坚实的表皮。

  “你这是什么妖术?”慕师靖吃了一惊,她眼光毒辣,可以看出这绝非简单的剑法,更像是某种支配元素的力量!

  “厉害么?”林守溪笑着问。

  慕师靖凝视了一会儿,终于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是白瞳黑凰剑经?”

  “你知道?”林守溪困惑。

  “当然。”慕师靖为了击败他,研究过他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他所领悟的剑法。

  林守溪所运用的正是白瞳黑凰剑经,剑术一经运转,周围的水流便随着他的气丸一同逆转,成为了他的兵刃。他这一招式虽不足以斩杀溺亡之神,但对付这些水下的妖物绰绰有余。

  “没想到你还一直在观察我。”林守溪一想到她夜半三更之时拿起写着自己生活习性的纸张研读的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你过去难道不曾打探过我么?”慕师靖好奇地问。

  “师兄姐倒是怂恿我这么做过,但我不曾。”林守溪如实回答。

  “为何?”

  “因为在死城一战前,我并未把你当成敌人。”林守溪说。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慕师靖问。

  “同类。”林守溪说。

  慕师靖沉默不语。

  三花猫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前方几道切开水面向它们袭来的雪线,急得乱叫,“这个时候就不要谈情说爱了!还有好多敌人呢,先跑出去呀。”

  三花猫向来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它说完之后立刻以爪子掩盖住嘴巴,生怕慕师靖把它丢去喂蛇。

  慕师靖似还在思考林守溪的话,难得地没有斥责,她修长的腿于水下摆动,片刻后才持着死证冲至前方,与水面下的怪物搏杀。

  这些大都是类蟒的怪物,它们肌肉强劲,动作迅猛,通过身躯缠绕绞杀对手,但这些手段在这两位真正的杀胚面前却显得毫无用处。这片河流原本是它们的主场,但此刻却成了屠戮无休止发生着的修罗炼狱。

  围上来的怪物越来越少,倒不是它们放弃了猎杀,而是水中积攒了太多的血,它们也像是大雾,干扰了凶兽的判断,血腥味使得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失去了理智,开始了自相残杀的撕咬。

  慕师靖在水中游曳着,她姿势幅度并不大,却灵活如鱼,速度与林守溪相比都不遑多让。

  “圣子游得真好!”三花猫看着美人鱼一般的少女,由衷感慨。

  “当然。”慕师靖坦然地接下了这句奉承,“我的游泳是我师尊亲自教导的。”

  “你师尊还教你这个?”林守溪很难想象那个画面。

  “我师尊向来是悉心教导我的。”慕师靖冷冷地说。

  林守溪摇了摇头,在他心里,慕师靖不过是那神秘师尊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有她傻乎乎地抱着那一丁点师徒恩情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起了小语。

  被娘亲逮过一次以后,小语已经一整天没有联系自己,也不知剑练得如何了。

  他对于自己的徒弟向来是真正悉心以待的,因为他相信这是一种传承,他对小语好,小语也会被他潜移默化地影响,待她长大之后再收徒,想来也会如自己一样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的弟子。这是一种美好的传承。

  水面越来越安静。

  两人的身影一同停了下来。

  他们游了很久,游至尽头后却没有看到岸,摆在他们的面前的,是一面贯穿上下的、黑镜般的石壁,所有的去路都被堵在了这里!

  慕师靖愣住了。

  难道他们游错了方向,来到了死胡同里?

  忽地,石壁中有银色的线抛了下来,垂着沉入了水中。

  “诶,这是什么东西?”

  三花猫尝试用手去抓线。

  它的爪子才一接触,线便向上一提,直接将它钩了起来!它情急之下松手,又重重地摔回,被慕师靖精准接住。

  上面似乎有人在垂钓……

  这个猜想虽不可思议,却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他们面前的事情!

  “上去!”林守溪立刻道。

  慕师靖会意。

  两人沿着石壁攀援而上,这才发现,原来这一整面石墙只是幻觉,它只有一半是石头,另一半则被浓厚的黑雾填充着,给人一种石墙顶天立地的视觉错误。

  他们扎入黑雾,来到岸上,发现岸边坐着几位‘垂钓者’。

  这些垂钓者长得很像猿猴,身体无毛,眼睛因为长期处于黑暗退化成了一条近乎封闭的线,他们爪子锋利,脚上生有便于游泳的蹼。

  对于这两位擅自的闯入者,垂钓的怪物立刻发动了进攻。

  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比水中的群蛇强悍得多,它们的身体好似橡胶捏成的,肌肉极其柔韧,若非他们手中持握着足以切开它们身体的兵器,这些怪物将会无比难缠。

  无毛瞎猿似的怪物青蛙般纵跃过来,动作迅猛,林守溪与慕师靖默契地出手,一左一右地杀了过去,将它们斩于当场。

  怪物们临死前爆发出凄厉的吼声,吼声惊动了龙宫深处更多的怪物,它们自黑暗中蜂拥而出,向着这里包围了过来!

  “这片湖居然是它们豢养的,用以垂钓的鱼塘……”林守溪回望了眼泛着银光的湖面,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它们的体格足以直接下湖抓鱼,垂钓更像是人类的闲情逸致。

  龙鳞镇里的人们永远也想不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有一群诡异的生命占据了旧日龙王的宫殿,在这里发展壮大,建立了属于它们的王国!

  面对着这群汹涌赶来的怪物,林守溪与慕师靖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战。

  他们隐匿气息,顺着岩壁继续向上掠去,避开了它们气势汹汹的突袭,三花猫趴在林守溪的背上,它闭着眼,什么也不敢去看,只是不断低呼:“这里好可怕呀……”

  当初她选择存想成为猫猫,便是听说猫有九条命,存想结束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但按现在的情形来看,若没有林守溪与慕师靖的保护,哪怕它真的有九条命恐怕也是不够用的!

  林守溪与慕师靖以崖壁为依托纵跃着,飞快地在凶险丛生的龙宫中纵跃,前方出现了一条铁索桥,铁索桥如巨蟒悬挂两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渊潭。

  铁索桥的另一头插着数根绘有龙纹的石柱,先前他们所见到的无毛猿猴,此刻被另一种更强大的生命钉在石柱上,敲颅吸髓,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些东西虽然模样吓人,但终究只是灵智半开,空有蛮力。

  林守溪与慕师靖几乎是一路杀过去的,他们所过之处尸横遍地,断肢成山,怪物的惨叫声在龙宫中此起彼伏地响着,久久不绝。

  林守溪杀得兴起,甚至没有注意到湛宫剑发出了光。

  小语才一触碰剑柄,耳畔便响起了无止境的叫声,吓得她浑身一抖,咬紧唇珠,萝卜干一般不敢动弹。

  “师,师父……你这是在哪里啊?”小语小心翼翼地问。

  林守溪一愣,他本着不愿让小语看到这等血腥画面的心,随口道:“我在逛兽园。”

  “兽园?”小语惊喜道:“城墙外面也有兽园吗?”

  兽园是城墙内修真者开设的场所,它们会将许多凶兽关在笼中供人展览,小语曾经去过一次,被一头小楼一般高的巨熊吓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她整天拍着小胸脯,念叨着自己讨厌大熊,将娘亲逗得前仰后合,笑话了她好多天。

  “当然有,要不然像你这样的小丫头去哪里玩呢。”林守溪熟练地哄着小女孩。

  小语觉得师父说得很有道理,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为娘亲的怀疑,小语也不敢逗留太久,她端正地坐着,飞快地给师父汇报自己一天的工作,林守溪一边杀着妖怪,一边听着小语说话,他对于小语的一天表示满意,唯独叫停了她一天给萝卜浇三次水这件事,及时救了仙萝一命。

  “师父,我们以后会分开吗?”

  小语汇报完了工作,临别之际,她捏紧了拳头,紧张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今天我出去打水的时候,听见姑姑在哭,我跑过去问姑姑为什么哭,她说她的儿子去神山游学了,要好多年才会回来,她很伤心……”

  小语低下了头,“我还听大人们说,好朋友一般也只会是一段时间的好朋友,等到两个人分开了,许久不见面了,再好的关系也会被冲淡掉……”

  “嗯,倒也……确实如此。”林守溪点头。

  “那,那师父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师父,你答应我,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吗?”小语抬起头,天真而认真地说。

  小姑娘稚嫩的话语带着迫切的恳求,但林守溪却摇了摇头,说:“我们可以做永远的师徒,但分不分开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可是……可是不在一起,又怎么能说是永远的呢?”小语轻声辩驳。

  林守溪注视着小语略带忧伤的可爱脸庞,柔声宽慰。

  “放心,时间只会冲刷掉那些不坚固的东西,它会将真正的美好保存下来,哪怕有一天我不在小语身边了,你的身上也会烙印下我来过的证明。”

  小语心中至柔软之处似被击中了,她坐在剑前久久出神,回首时残阳似血,日暮西山,整个家族的亭台楼阁都沉浸在昏黄的颜色里,她年仅七岁,但抚摸心口时,不知为何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师父,小语知道了。”

  小姑娘绵柔开口,“那我们就做,永远的师徒。”

  ……

  (感觉这章不完整,待会熬夜再补个小章吧,会很晚,不要等,早上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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