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他问她道。

        苏若觉得他神色有点不对。

        虽然吧，他一向都是严肃的，但现在这样子也未免太过沉重了些......

        好像他们不是在讨论婚事，而是在讨论上战场打仗似的......虽然他后面的确是要去上战场的......所以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觉得两个人一结婚他就要去偏远不太平的军区，留她一个人在家，可能几年都见不到一面，所以愧疚吗？

        可是这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过她的，就因为这样，他才需要一个冷静坚强的妻子。

        所以，有什么好愧疚的呢？

        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他，她哪里有什么太平的日子可过？

        她抱着那沓图纸，对他笑了笑，道：“当然是下定决心了。你完全不用觉得愧疚，没有你我现在说不定是一缕孤魂了。”

        她可是一点不带夸张的。

        这个农场，如果没有他，没有他带的那支部队，对她来说，不过就像是一座阴森森的坟墓，所有的人都说着，笑着，好像有血有肉一般，但对她来说，都是阴森森的，带着摄人的獠牙......或许其中有些人本身并没有恶意，但也只是没有恶意而已。

        可是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冷淡的，疏离的，从来严肃着，没什么笑容。

        不像其他人，有各种各样的笑容，各种各样的寒暄，可是他却是这里，唯一把她拖出这个坟墓的人。

        她道，“你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我吗？说我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才能让你愿意娶我。”

        当然大部分的人都说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勾人的脸。

        可她知道并不是的。

        她低声道，“我也觉得我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你是我这段时间遇到的最好的事了，所以，我当然下定决心了。”

        此时她仰头看着他，面色苍白，像雪花一样，好像一触即化，但眼睛却又黑又亮。

        这样的眼神，温柔又坚定，恍惚间，甚至能让人生出些其他的错觉来。

        甜蜜又勾人的错觉，会让人沉沦。

        他伸手拂了拂她的头发，然后轻吸了口气，道：“外面冷，先回去吧。”

        刚刚他差点克制不住，做出些不恰当的行

        为了。

        苏若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嗯”了一声，看他要把伞递给她，就道：“你拿回去吧，我这就在门口，跑两步就回去了。”

        他也没坚持，只是又往里走了走，把她送到了院子门口，看她小跑着进了屋子，就在院子门口又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

        苏若回到屋子之后，脱了大衣，坐到了床上，就点了煤油灯，拨了拨，把刚拿回来的图纸摊开了看。

        刚看了一会儿，有人坐到了她的床上。

        是梅大姐。

        这间屋子住了四个人，其他两个人都不在，不是去洗漱就是去隔壁串门了吧。

        梅大姐道：“小苏，韩连长，他对你是认真的吗？”

        苏若转头看她。

        她并不想显摆，但她也不想再多听她拨弄人心的“善意劝话”，这里的人，和她后面的关系不管再怎么改善，以前的事尽管她也从心底没有怪过她们，但也不可能再成为朋友的。

        她“嗯”了一声，道：“结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过一段时间就结婚了。”

        梅大姐一惊。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吃惊和不敢置信几乎不加掩饰。

        好半天她才道：“可是部队结婚批核不是很严格，你的成分？还有，还有韩连长的家里都同意了吗？”

        听说韩连长家是有些背景的。

        苏若愣了愣。

        这时候倒是突然想起来两人好像从来没讨论过他家里的事。

        不过她从来都不喜欢跟着梅大姐的思路走。

        “我说过，我的成分并没有问题。”

        她的那个出身成分说有问题也有问题，但只要不是有心人刻意去挑出来，也可以说没有问题。

        她看着她道，“我想当初赵强找我，大概也是想跟我说这个吧，只要我答应他的条件，就可以帮我解决成分问题？”

        梅大姐一时脸上有些不好看。

        她道：“小苏，你还在为那件事情怪我吗？”

        她明显感觉到，自从那件事后，她根本不愿再听她说话了。

        她道，“小苏，我告诉赵强那件事并没有害你的意思，我之前是误会了你，以为你找韩连长是不可能有结果的，跟赵强才是最好的出路，你是不知道......”

        “梅姐，”

        苏若不想知道她的那一套理

        论，她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或许是好心。”

        “但下次再有跟我一样处境的姑娘，如果你真的想表达你的好心，哪怕是不敢和有些人作对，不敢明面上帮她，那就在像现在这样私下无人的时候，给她一条绷带，一点伤药膏或者随便一点什么鼓励她的话吧。而不是你觉得哪个男人是她的处境下能嫁的最不错的人了，就用攻心术不停给她洗脑，告诉她除了嫁给这个男人，她没有其他的一点出路......梅姐，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觉得哪个男人好，别人不一定也这样觉得。但一条绷带，一点伤药膏，一个真正善意关心鼓励，而不是同情怜悯你没救了的眼神，我想是所有人都会需要的温暖。”

        梅大姐的脸上五颜六色。

        苏若叹了口气，伸头吹了灯，道，“天气冷，早点睡吧。”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但在农历年后苏若却因为一场意外掉下了河堤。

        韩则城救起了她之后，请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说她受了寒，得好好养着，不然身体可能落下病根......这也是之前她一直长时间做着超负荷的农活，但营养却完全没能跟上的原因......嗐，什么营养呢，每天就一点点黑面馒头。

        但她是农场的知青，不会因为中医这么说就能不干活。

        韩则城征询过她的意见之后两人就直接领了证，然后把她的户籍从农场知青那边迁了出来，落到了他部队那边。

        不过正式的婚期却是定在了三月六日，农历是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又是江县这边的春耕节。

        挂历上说宜嫁娶。

        婚礼就在农场举行的。

        是曲政委特地从军区赶来给两人举办的婚礼，韩家村那边韩和平吴桂枝一家人也过了来。

        这是苏若第一次见到吴桂枝。

        这个时候的吴桂枝面色虽然有些严厉，看着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却还没有后来所知的那样夸张，甚至还给了她一个两块钱的红包，叫她老二家的，在新房里趁无人时跟她说：“唉，老二年纪不小了，村里跟他一样大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就他一直拖着，后来好不容易跟他读书时认识的那姓周的女的定了亲，没想到最后他爸一出事，那女的就变了心，转眼嫁给了别的男人......这可把    我心里给愁的哟。”

        “好在整天被我念叨......我就说如果他再不肯结婚啊，我就直接在乡下给他定下个老婆了，嗐，没想到这才没到半年他就肯结婚了。老二家的，你要是听到什么闲话就不要放在心上。你放心啊，就算他心不在你身上啊，但以后他在部队，你就住在家里，等以后生了孩子，就在家里过，我肯定把你当亲闺女待。”

        苏若：......？？？

        韩则城应酬了一众战友回到新房时，苏若已经被吴桂枝炸得满头包。

        他看到苏若呆呆地坐在床上，道：“饿不饿？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苏若摇了摇头。

        她抬头看他，之前她总还是有些恍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结婚。

        好像各种原因都有，但她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他对她很好，她心里未尝没有一丝的念头，心想或许他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但听了吴桂枝的话，她才知道缺的那一点是什么。

        是因为和之前读书时认识的未婚妻他嫁了，而他妈妈整天唠叨逼婚，而她正好符合他的要求，又正好听到她让他介绍对象......所有的事情都圆了起来。

        她摸了摸心口，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韩则城看到她的样子，心头就是一涩，原本十分的喜悦就褪去了七分。

        他道：“你先睡吧，我去冲个澡再回来。”

        他再回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坐到了床前，她就转过头来看他，然后也坐了起来。

        他道：“你不要担心，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相处，将来......你不需要这个婚姻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分开。”

        苏若一愣。

        不，他在说什么？

        她既然答应嫁给他，自然是认真的。

        就算他以前心里的那个人是别人......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人过着日子大概也会忘了吧，更何况她相信他，以他的人品和责任感，肯定不会跟她结婚后还记挂着早已经嫁了别人的女人的。

        是啊，她之前怎么会一时想岔了？

        还出现那样别扭的情绪？

        她振了振精神，摇了摇头，道：“你说什么啊？你以前不是跟我说结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吗？”

        她闭了闭眼，然后探身抱住了他。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

        做这种事，还是他，所以十分紧张，手都有些发抖。

        她抱住他，道，“我会做好一个军人的妻子，会跟你好好过日子。”

        他感觉到她的颤抖。

        事实上，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感觉到她细细的胳膊软软的搂着他的脖子，他全身也一下子紧绷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渴望了多久，他想要她，哪怕她对自己只是感激之情，他也一点都不在乎。

        他伸手抱住了她，然后压着她睡了下去。

        后面根本不需要任何指引，凭着本能就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最后一刻他还是停住了，喘着气问她道：“你，不会后悔吗？”

        苏若才不会后悔。

        她觉得想太多那是傻子......她看到了他眼眸深黑，但却又像是要烧起来......这一刻她分明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吻了吻他的唇，忍住心要跳出来的感觉，伸腿缠住他，道：“不后悔。反正你说了，等我想走的时候再走，现在就先跟你在一起。”

        韩则城心头一沉。

        但这并不会让他现在的冲动半点冷却下来，反而激发出了更多压抑着的情感和占有的情绪。

        他咬住她，不再有丝毫犹豫的压了过去。

        *******************

        “哇哇哇”

        苏若晕晕沉沉中，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声，她只觉得脑袋一阵胀疼，就睁开了眼睛。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窗帘，还有外面雪白的世界......她一时有些茫然，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但这茫然大概不过只停留了两秒。

        因为孩子“哇哇”的哭声还在继续。

        她转头往那孩子大哭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张妈正抱着孩子哄着，神色是难得的慈爱又有耐心......是南南啊。

        她终于想起来她生下的孩子，但此刻看着张妈抱着她的感觉却恍如隔世。

        “阿妈，你醒了？”

        苏若刚想出声唤张妈，却不想一个惊喜的声音先打断了她。

        她收回目光低头，就看到了床前的一张小脑袋......跟当初她在韩家村醒来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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