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的泪水不停涌出来。

        她想要走过去，却不知道为什么根本迈不动步子。

        最后反而是蹲了下来，伸手去擦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索性就捂着嘴哭了出来。

        韩则城拖着果果的手走到了她面前。

        低头伸手去摸她的头发，苏若抬起头来，他便拽了她起来，将她拽到了怀中。

        用力的拥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时屋里的杨姨已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她看到拥抱着的两人，还有拽着他爸裤腿的果果，伸手就将果果拖了开来，拽着果果，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苏若闻到了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土腥味......她本来是很喜洁的人，这时候却半点没有嫌弃和不适，被他抱着，埋在他怀中蹭了蹭眼泪，还深吸了口气。

        不过虽然很激动，但苏若可没有忘记果果。

        被韩则城这么抱了一会儿缓了过来，就推他，带着鼻音道：“果果呢？”

        被孩子看到自己哭成这样，真是不要面子了！

        本来他抱得很紧，她挣扎也挣扎不开，只是她问“果果”，总算是唤回了他的一些理智，松开了手，但在她手撑着往后退了一步，探头去寻果果的时候，就又伸手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苏若探着脑袋，就看到了被杨妈拽着，一步三回头的果果。

        她脸烧了起来，虽然情绪还很激动......其实还有些恍惚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更想单独跟他在一起，想要确认一下......一点点的拥抱怎么够呢？

        可是现在可是在外面，还有人来人往的人呢。

        她再抹了抹脸，道：“走吧，去看看南南。”

        韩则城本来一直看着她。

        紧紧锁着，只觉得看不够似的，听到这话心神才抽了一点出来......他竟然连出生之后从未见过的女儿都忘了。

        “好。”

        他道。

        但手却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半点没松开，眼睛仍盯着她，步子也半点没动。

        苏若也并不想他放开她。

        她转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笑完之后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唉，有点刺痛。

        他应该是很久都没有刮胡子了吧......现在这样子真是大变样    ，也亏她还认得他。

        不过她死劲摩了摩，手上的刺痛倒是让她的感觉更真实了些。

        他回来了，就在她身边的感觉。

        她道：“唉，走吧，我们回屋。”

        为了方便照看，白天南南就睡在堂屋里，韩则城进屋就看到了摇篮，还有正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女儿。

        这会儿他总算是放开了苏若，走到了摇篮旁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睡着的婴儿许久。

        苏若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捏着手一直都没动，道：“你不想戳戳她吗？大家第一眼看到她都会想要戳戳她的脸蛋。”

        小孩子软软的，总是会想让人忍不住捏一捏，亲一亲，抱一抱。

        他看她一眼，道：“我一路赶回来，还没有洗澡，回头再抱她。”

        苏若捏他，嗔道，“那我就没事？”

        他一把将她搂到了怀中，低头又亲了她一口，道，“顾不了那么多了。”

        然后又看了看女儿，道，“跟你很像。”

        像什么像，醒着的时候才像。

        可是她不知道，分明是轮廓都一样的。

        他掐着她的腰，道：“谢谢你，若若。”

        苏若笑了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笑就又有眼泪滚了下来。

        明明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眨了眨眼，刚想把眼泪眨下去，却不妨被他一把凌空抱了起来。

        她轻呼了一声，吓了一跳。

        就听到他道：“我们的房间在哪边？”

        苏若的心狂跳了起来，因为失重感，一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一手就往旁边指了指。

        他直接抱着她就踢开了房门，然后再回身踢上，这时候终于不再忍耐，依从着从在外面抱住她那一刻时就狂涌出的渴望，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没有以前的温柔，没有试探，只是急切的翻搅着，犹如狂风暴雨肆虐一般。

        可苏若并不比他的急切少上半分。

        这一番吻都像是要把对方的神魂都吞进去一般，不留半分的余力，就算是痛着也毫不在意......要是在往常，但凡亲热时稍微重一些，她都会很娇气的抗议的。

        就算是这样还不够。

        她甚至主动剥去了他的衣服去吻他......可是剥去了他的衣服，就看到了他左边胳膊上缠绕的绷带，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疤。

        她脸上一白，原先的热烈犹如兜头就是一盆冰水被一家子浇醒。

        她从他身上撤开，看着那绷带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伸手揽回她，道：“只是一点小伤，没什么，不用管。”

        “韩则城！”

        她声音提高道。

        什么只是一个小伤，部队撤出战场都快一个月了，如果是小伤早就应该好了。

        她狠狠盯着他，眼睛还带着水光。

        韩则城终于停下，轻吐了口气，低声道：“只是被子弹擦了一下边，真的没事，这么久没好全只是因为当时缺少伤药，很多战士的伤势比我严重多了，所以我就没用药，现在已经快好了，之前你看我抱你都没事......”

        苏若伏在他身上“呜呜”得哭出声来。

        说什么子弹稍微擦一下边，如果再偏一点呢？

        是不是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轻轻拍着她，道：“没事了，若若，我已经回来了，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

        一个小时之后。

        她窝在他的怀中，像小猫一样缩成一团。

        他轻抚着她，低声道：“我爱你若若。”

        在无数个繁星满天，耳边却都是炮鸣声轰炸声的夜晚，在战友一个个倒下的夜晚，死亡那么接近，人对死亡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恐惧，只会想着冲锋陷阵，对死亡充满着敬意和悲壮的心情，他并不怕死。

        只是想到她，会心痛。

        他想，没有他，她要怎么活？

        因为她从来都是那么热切的跟他表白着她的爱意。

        他想，没有他，就算她那么坚韧，肯定也能好好的活着，但心里却一定会缺一块......就像他一样，如果没有她，他的世界永远都不会再完整。

        苏若听到他的话。

        原本已经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可这时却又醒了过来。

        她本来是有很多话要跟他说的。

        但再见到的那一刻，却只想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拥有和感受彼此，把所有的话都抛在了脑后。

        什么都没有对面的那个人重要了。

        但这会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那些先前暂时抛开的很多东西就又回到了脑中。

        又让她想起来很多东西。

        她撑着略抬起了身子，低头看他。

        “若若。”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穿，她这样根本就是引诱......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要够，不过是因为知道她不可能再承受了，所以才收敛了而已。

        苏若此刻却不在这个频道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过了大半年，他真的更黑更粗糙了，还有钢针一样的胡子，连轮廓都好像又冷硬了好几分。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只觉得看不够......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这张脸更能让她心动了。

        她再低头看他身上的伤痕，伸手慢慢摸过。

        如果他出了事，有些话她一直没有跟他说，她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好在他回来了。

        “若若。”

        他又叫了她一声。

        声音低哑，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苏若终于收手，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轻声问他道：“韩大哥，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韩则城一愣。

        一下子什么欲念都没有了。

        他盯着她，突然想起来四个月前她在电话中跟他说的，“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又冷静又坚强吗？是不是我哭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若若。”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

        苏若趴在他的身上，探头去咬他的侧脸......一边咬着，一边在他耳边问他道：“你跟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在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的时候，低声继续道，“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在我跟你说，让你给我介绍一个对象的时候你就已经喜欢上我了，可是却还要装模作样的说，你是看中我的聪明，冷静，还有坚强，适合做一个军人的妻子......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

        说着眼泪就滴了下来，顺着脸颊到下巴，再滴到他的身上。

        他一把把她扣在了身上，然后翻身就把她压到了身下。

        满腔的情绪激烈的翻涌着，他低头吻她，吻着她的眼泪，好一会儿，才压抑着道：“你都想起来了？”

        苏若没出声。

        但他却已经得到答案了。

        他压着她，平时从不敢压得太紧，这一刻却只恨不够紧。

        他道：“是，那时我就已经喜欢你......所以在你跟我说，想要让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那时候我就想跟你说，我行不行？可是那时候你全身都裹着硬硬的壳，我怕吓坏你，怕你把我    当成别人一样，对你心怀不轨......”

        “你有没有心怀不轨？”

        苏若突然打断他的话，伸手掐他的脸，道，“有没有心怀不轨？”

        “有。”

        他全身紧绷，道，“我只后悔我那时没有像现在这样......若若，对不起。”

        “下次你爱我的时候告诉我吧。”

        苏若的眼睛又模糊起来，更咽道，“不要跟我说什么你喜欢我的什么冷静和坚强，说因为我适合做一个军人的妻子才会跟我结婚......”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就是喜欢我，那我那时候不管西川是什么情况，也一定会随军，跟你一起去西川的......我又不怕吃苦，我只是怕你嫌弃我，说我拖累了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不在意的......而且能差到哪里去呢？我这么聪明。”

        那时候他每个月给吴桂枝二十五块钱，她也每个月给她十块钱。

        就这钱......不，就十块钱，在西川那边，也完全能够找一个很好的人来照顾怀孕的她，照顾孩子。

        她一样可以在那边做老师。

        情况难道会比两个人异地而居，比在吴桂枝手底下生活更难吗？

        那时候她以为他结婚只是一个形式。

        他的妻子只需要留在老家，让他心无挂碍就行了。

        “若若。”

        这个时候，他也不需要再问她，其实就已经知道，不，很早以前他就已经知道。

        在他知道她并没有喜欢过袁成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当初她应该就是爱着自己的，至少成婚之后，她心里一定是有他的......没有理由她忘记了一切，就能爱上自己，可当初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她不会爱上他。

        “是我不好。”

        他道。

        “嗯，是你不好。”

        苏若重重地咬他，道，“如果，如果我真的又回到了十八岁，过来找你的时候，你不要再跟我装模作样，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

        韩则城是请假来昆明的。

        部队虽然已经撤军，大部队也撤回了昆明军区，但他却又有了新的任务。

        他升到了正团的位置，但上面却指令他留下协助布置边关的防线。

        徐师长都跟他道歉，因为他食言了。

        不过徐师长良心过不去，就给了他一个特殊照顾，给他批了一个星期的假。

        这一个星

        期韩则城都是陪着苏若还有果果和女儿。

        虽然南南现在还只会吹泡泡，偶尔“咯咯”笑两下就已经是给人天大的面子了......

        苏若的工作很多，但这段时间就主要都留在了家中，做着些能拿回家的工作。

        偶尔韩则城也会跟她一起去学校转一圈，还能帮忙做一些活，只是第一次出去的时候被别的小朋友叫“大叔”，却叫苏若“姐姐”......不是“叔叔”，是“大叔”！

        他很受了一番打击，回来好好刮了刮胡子，然后被靠在门边的苏若没心没肺的嘲笑了一番。

        结果，当然是这晚苏若又被他给狠狠办了。

        只是幸福团聚的时间总是会过得特别快。

        哪怕是掰着手指头，数着秒钟过，时间也还是会毫不留情的流走。

        苏若在他离开的前一晚跟他说，“等我，等我毕业了我就能离你再近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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