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饭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您说您这做什？”

        亭江县县令孙继川背着双手,  立在牢门，语气有些无奈,  “此您当街和那些个刁民为伍，在大街上闹,  您这不让难做？”

        “孙继川，只问你，宋宪将军的通缉令自荣禄小皇帝登位时便已过了期限,  怎你还要抓他？你当真为了自己的那政绩，连非黑白都不顾了吗！”郑怀英坐在牢中简陋的木床上,  抬起拐杖斥责,  “你当初在门下求学时说的什？你做官为了什？”

        “师，”

        此时倒也没什人了，孙继川也不顾着县尊的面子,  伏低体，好言相劝,  “师您莫要动气,  这件事非师想象中的那样,  学生也没有办法才请师到狱中待几日，不然头那些刁民只怕还要闹得更狠，但师放心，明日一早便放您归家。”

        “还请师千万保重体，人不能不吃饭喝水啊。”

        这话才说罢，便有县衙的一名皂隶匆匆赶来，凑到孙继川的耳畔低声道,  “大人，那边的消息送来了。”

        孙继川抬起头，那双眼睛一瞬亮起来。

        “师，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他匆匆朝牢门内的郑怀英行了礼，也顾不上郑怀英个什脸『色』，便提着衣摆匆匆往头去了。

        在县衙后头的院子里，孙继川见到了一位着锦衣的青年人，他只瞧了一眼那人拿在手中的一块牌子，便忙上拱手行礼，“下官孙继川，有失远迎。”

        那青年人戴着幕笠，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孙大人，可有什发现？”

        “这……”

        孙继川擦了擦汗，“大人，下官日便已让囚车游了街，除了百姓在街上闹的那一出以，确实还没有什动静。”

        “那两位……莫非还没到亭江县？”孙继川小心翼翼地又添一句。

        “孙大人的意思的消息有误？”

        青年声线有几分沙哑。

        “不敢不敢，”孙继川忙拱手说道，“只这守株待兔已经日，却仍未见那两位有什动作，下官斗胆猜测着，那两位否根本不在乎一个宋宪的死活？”

        “咱们这位子殿下个从北魏回来的疯子，他也许不会在意，但他的妻子戚家人，当年宋宪丢了缇阳城，戚家父子和裴寄清给德宗上书保宋宪，都说这位子妃颇有她祖父与父亲当年之风骨，那你说，她会对宋宪见死不救吗？”

        青年莫名了一声，“到底个十七岁的姑娘，若不能引她现，便将这‘宋宪’杀了，让她与子之间生出嫌隙来也好的。”

        说着，青年将一柄易于藏的短匕交给孙继川，“但若她现了，这东西就派上用场了，上面有剧毒，沾血必死。”

        “孙大人也不要担心，子少时去北魏为质，他没有见过真的宋宪究竟个什模样，给你找来的这个人，已经像通缉令上的宋宪了，你将这匕首交给那假宋宪就好。”

        青年言毕，幕笠之下的那双眼睛像在打量着面的这个县令，犹如蛰伏的毒蛇般凝视着他，令孙继川一时冷汗直冒。

        “孙大人若做好这件事，的主子自有办法为你开脱，若你做不好……”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孙继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接话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承蒙主子大恩，否则下官年便该下狱问斩，下官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躬等着青年抬步离开，孙继川便像一条才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似的，若非边的皂隶扶着，他差便要摔倒了。

        “大人，这事若做不好，只怕咱们都没有命活了……”一旁的师爷忧心忡忡。

        “若非巡抚大人搭救，年就活不成了，巡抚如今又投到那人门下，自然也成了绳上的蚂蚱。”

        孙继川嘴里发苦，满头虚汗，“左右都一个死，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谋害储君的大罪，这在以，哪他这个小小县令敢想的？可如今随着储君西行，他作为亭江县的县令，到底还卷入其中了。

        这也没办法的事。

        要怪，就怪他当年起了贪墨害命的心思，被救下的同时，也被人永远握住了最致命的把柄。

        孙继川心事重重，这夜连觉也没睡好，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他便去了牢里请郑怀英出来。

        孙继川这段日子心交瘁，如今面对这不肯踏出牢门一步的者，他更有深深的无感，“一介寒门子弟，若非当年师将收入门下，读书，怎会有今日？师，学生念着您的好，但宋宪这件事，您就别掺和了，算学生求您，行吗？”

        “郑怀英到底一介草民，哪里敢要你孙大人这几分面子？”郑怀英闭着眼睛，也不像昨日那般疾言厉『色』了。

        “师……”

        孙继川颇感无奈。

        “大人。”

        师爷手中拿着把扇子，匆忙过来，“大人，有人击鼓了。”

        “什？”

        孙继川乍听此言，他当即转了转眼珠，神情有了几分变化，但他才踏出牢房，又听师爷添了句话，便一顿，“为师来的，不宋宪？”

        “，”师爷晃了晃扇子，“瞧着个十几岁的姑娘，说郑的孙女，请了状师来要接她爷爷回家。”

        孙继川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他停下来，瞪了师爷一眼，“郑府的小姐衙门里其他人认不得你也认不得？”

        “这，”师爷讪讪的，“确实认不得啊大人，郑府的小小姐又不常出府。”

        师爷认不得，孙继川却认得的，他只到堂上瞧了一眼，便忙命人小心将郑怀英从牢房里抬出来，又被郑怀英指着鼻子骂了一番，到正午时才将将处理这一遭鸡飞狗跳的事。

        “大人，只怕们等的人，不会来了。”师爷也精疲竭。

        孙继川呆坐许久，一脸凝重，“看来他们不会劫狱了。”

        他们不劫狱，这个“宋宪”就无法接近子与子妃，也就没机会下手。

        宋宪将被押解至月童皇城的消息不过半日传遍了亭江县城，翌日清早，许多百姓连不亮就聚集在道路两旁，只听那官差敲锣的声音临近，便涌上去跪成一片为宋宪喊冤。

        那“宋宪”则如那日一样坐在囚车中动也不动，『乱』发遮掩下，令人看不清他的全貌。

        孙继川对今日情形早有预料，当即命官差上拦人。

        囚车出了城，行至白石坡，白石坡石壁嶙峋，草木连天，山风簌簌穿梭其间竟也生出几分清凉来，押解犯人的官差忍不住凑到一块小声谈论，“不会真要将这人押解到月童吧？”

        “那自然不能啊，大人不说还有别的人跟着？要真没人来，咱们直接回去就。”

        待至夕阳西下，押解假宋宪的官差也没等来什人劫囚车，那些始终在暗处跟着，蓄势待发的杀手也算扑了个空。

        但当官差们趁夜回城，推开县衙大门，却发现他们的大人孙继川被一柄长剑贯穿腰腹，钉在了“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大睁着，牌匾上淌下来的血都已冷透了。

        与此同时，两辆马车停在亭江县往新络路上的林子里，马匹溪边饮水，徐允嘉在一旁捞水拭剑。

        殷红的血『液』在水中晕散，剑锋落下的滴水珠已不见丝毫血腥。

        “为什要杀那个县令？”

        戚寸心放下车帘，回头看向谢缈。

        “你可怜他？”

        少年嗓音轻缓，目光从书页移到她的脸上。

        “他有什可怜的。”

        戚寸心摇了摇头。

        她虽说想救宋宪，但在得知那县令孙继川当日抓了郑怀英后，第二日又将几个到囚车跟去过的百姓找了个由头抓进牢里关着的时候，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这一行人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宋宪的，那日在囚车里的人也未『露』出真容来，而之后她又让子意去了那些官差抓住宋宪的破庙里探了探情况。

        有个小乞丐说那个人几天才到亭江县的，来了就往破庙里一躺。

        “宋宪将军这多年都不见踪迹，怎就这巧，们才到亭江县，他就被抓住了？再说那通缉令德宗皇帝在位时发的，到如今期限早已经过了，就算那县令为了政绩硬要抓他，可他来得也及时了。”

        要他们今日真去了白石坡，只怕就要落入圈套了。

        “他们小瞧了你。”

        谢缈此时正在灯影里打量她，曾经在东陵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打转的这个姑娘到如今已经大不一样了。

        她已能在这般混『乱』诡谲的局势里，学得几分冷静从容。

        “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所以做什事情都会跟你商量的，你不要担心会不听你话，只要你说得有道理，都会听的。”

        戚寸心望着他，认真地说，“们一起去永淮，也要一起回月童。”

        而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庞片刻，原本冷淡的眉目好像因为她这样的注视，这样的言语而平添几分欢欣。

        他静默地看着她在自己边躺下来，就十分自然地掀开被子把她裹进来。

        他一开心，就会变得乖巧。

        像个涉世不深的纯情少年。

        “明天给你买八宝肉。”他说。

        戚寸心看了他一会，没忍住凑上亲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一下背过，缩进被子里，闭起眼睛。

        他眼睫微颤，听见她在被子里。

        车还有子茹与徐山霁等人说话的声音，谢缈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可目光下落，他忽然亲了一下她的鼻梁。

        戚寸心眼皮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却转过来抱他，“可以睡觉了吗？”

        “嗯。”

        他轻应一声，终于肯闭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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