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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左玉忽然的严肃让李三娘心里一惊,忙跪下,“大姑娘恕罪,奴婢大字不认一个,不该乱嚼舌根。”

  “不,不关你的事。”

  她忙将李三娘拉起来,“我只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

  “可不是吗?”

  钱嬷嬷拍着胸口,“老奴虽也大字不认一个,可大儒说的话哪里会有错?他才几岁?就能比前朝大儒还厉害了?”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的。”

  左玉端起茶盏,手有些不受控地颤着。

  “民可使由之”的断句素来有争论,而毕舒的断句法其实是新种花家建立以后才有的事。所以,这个毕舒为何会这样断句?如果他真是一个古代土著怎能生出这样的思想来?

  天尊地卑,古有定论。

  这些受三纲五常洗礼的古人怎可能生出这样先进的思想?倒不是她看不起古人。

  实在是一套教科书用几千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贵贱的执行了上千年,这脑子早就被洗得不能再洗了。若无外力打破,这种思维是很难扭转的。

  所以毕舒到底是什么人?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又不敢肯定。如果那个人真是跟自己一样,那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从小接受的现代教育给狗吃了吗?

  是的,为了活下去,或许大家必须要融入这个社会。但是融入并不代表彻底丢弃自我。

  妻妾同敦伦,视女性如玩物的毕舒若真跟自己是老乡,那他岂不是在开文明倒车?岂不是更该死了?!

  握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收紧,忽然的,她真有点想去看看毕舒是怎么挨打的了。最后残存的理智拉住她,愣了会儿神后,道:“前朝大儒许吾琰虽已死六十多年,可其人广招门徒,多少向学之人受其恩惠。他这般诋毁许吾琰,其在世的徒子徒孙还不得把他撕了?难怪革除功名都未挨打,现在却要挨打了。首辅大人真是不容易,这是在救他啊。”

  说罢便是抿了口茶,轻轻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左柔不是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便问道:“阿姐,说错话会要命吗?”

  “君子理当谨言慎行。”

  左玉道:“平日应多听,多思,少说。”

  左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知道了,我不去告诉二姐了,她嘴|巴大,会传出去的。”

  左玉被这童言童语逗乐了,摸了摸左柔的头,道:“嗯,我们三娘真是好样的。不说,也不看人笑话,不然可不像君子了哦。”

  “嗯!”

  左柔用力点头,“小娘跟我说,要跟大姐学。大姐,你那天真是太威风啦……”

  多了个小不点在这玩耍,便也不能午睡了。左玉想了想,便让人去将弟弟接了过来。

  两个小孩看她种花,觉得有趣,便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左玉一边解释一边鼓励他们亲自动手尝试。而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的左林一下子又骄傲了。

  国公的女儿亲自种花,还鼓励弟弟妹妹一起做,一边做还一边讲道理,传学问,这就是寓教于乐啊!

  他打了个手势,禁止其他人发出声音,在院子外看了一会儿,便又悄悄走了。

  走出去很远了,他想了想,便喊来大管家道:“你去许家跑一趟。就说我想给玉儿与挚儿请个西席,希望明知先生能拨冗一见。”

  管家左贵一惊,道:“老爷,明知先生虽不出仕,可到底是许吾琰的嫡系后裔,他,他能来教咱们少爷和大千金吗?”

  “成不成的总要试试。”

  左林道:“玉儿与挚儿命苦,小小年岁就没了娘。而玉儿又颇有造化,若是能得许明知这样的人为师,来日的路也好走些。”

  左贵垂下眼,心里叹息了一声,暗暗为左玉可惜。

  年幼就失母失父的人在世人眼里就是不祥的。老爷为了让少爷和大千金的心性能坚韧一些,便故意借张氏的手磨砺他们。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将来的路能好走些。

  可谁曾想张氏私底下竟这般不堪,将事做得这么绝。连姑娘和少爷的月例银子和伙食都敢克扣,这也太狠了。

  他收起心思,拱手行礼道:“是,老爷,老奴这便走一趟,一定会亲手将老爷的名帖交给许先生的。”

  左玉不知自己的父亲已经准备给自己请当世大儒为师了。她只知道陪着小孩玩耍好累。等到了下午问安的点,只觉自己都快要散架了。

  她忍着疲惫,准时去给母亲上了香,又去给左林请安。左林似乎心情不错,还留她一起吃了饭。

  吃完回来,也六点了。她在小院里散了散步,便洗漱睡觉。

  第二日,睡得正香的左林又被孟姨娘推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天亮了?”

  “没,是大姑娘来请安了。”

  左林坐了起来,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很想再躺回去。但是这念头一起,心里便生出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自我厌恶感来。

  我总不能活得都不如一个孩子吧?

  咬牙起身,洗漱,接受左玉的请安。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

  左林只觉自己已提前进入了老年期。

  下午办完公就赶紧往家跑。什么吃饭喝酒啥的,统统推掉。他的两条腿就像装了磁石般,到点就自动往家走,只想回家休息睡觉。

  平常吃饭还得喝点酒,一吃便吃半个时辰。现在酒也不喝了,一刻钟搞定。吃完便在院子里散会儿步,然后赶紧洗漱,争取在戌时初(晚上七点)便能躺到床上去。

  这些日子他都睡自己屋里了。女儿一早要来请安,哪还有精力跟人恩爱?还是赶紧睡,这样早上才起得来。

  将来儿女要真得做出什么成绩被写进史书,自己这个当爹的若是因为贪睡被后世人笑成“为老不尊,为老不称”,是儿女成圣路上的绊脚石,自己岂不是死了都无法瞑目?

  只是这日子实在难熬。他都搞不懂自己女儿是怎么做到的。连带着,其他孩子姨娘也早早起来,一起来请安了。

  人多了,他就更不敢松懈自己了,只能咬着牙硬挺。可他真熬不住了,他想睡懒觉啊!

  就在张氏禁足解封那天,左林想到了一个可以睡懒觉的办法。

  花厅内,张氏跪在左林跟前,抹着眼角道:“夫君,妾身这些日子日日诵经给姐姐,忏悔自己的不周,让玉儿挚儿受了委屈。夫君,妾身知错了,还望夫君莫要再生气了……”

  “仅仅只是不周吗?”

  左林望着周氏,但也没再多说下去。该敲打的已敲打了,也不能过了。她是左家的当家主母,将她的威风全打了,以后内宅的事就不好管了。

  “罢了,你以后要对两个孩子上心点。挚儿连自己亲娘的模样都只能从画像上窥得,夫人去了后,又交给钱姨娘带,没成想钱姨娘也是个命苦的,早早去了。她走后,挚儿抱到你身边两岁都不到,说起来与你生的有何区别?”

  “夫君误会了。”

  张氏泪眼汪汪的,刚想开始表演,哪里晓得左林却是话锋一转,道:“好了,你也是知事的人,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前些日子我给明知先生递了名帖,哪里晓得人不在家,竟是外出了。昨个儿来信,说是回来了。我一个人没把握,想带着四弟一起去请先生,可能要在外小住几日……”

  话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落,似含着心虚。

  张氏没听出来。她所有的思维都被许明知三个字给吸引住了。

  许明知,当世大儒。虽未出仕,但天子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夫君去请这样的人做什么?难道是?

  她狂喜!连道:“夫君是想请明知先生来教孩子们功课吗?那,那要妾身准备些礼物吗?”

  “不必,明知先生不喜那些俗礼。”

  左林说着便是起身,“衣物我自己准备好了,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去四弟那儿一趟,过几日便回。”

  “是!”

  张氏满脸喜色地起身,“妾身定会将家中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半个时辰后,张氏院里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生了一场病,大难不死倒厉害起来了!”

  张氏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左林走了,她刚想耍耍威风,作下规矩来挽回自己的威严时,管事大嬷嬷告诉她,她给左挚找的先生被赶走了。

  这可气坏她了!那先生可是她族人,是她找的人!说赶走就赶走,都没知会一声,这还将她当成妻子吗?!

  更可气的是,丈夫舍下老脸去找许明知根本不是为了她的儿子,而是为了左挚!那个左挚打小身体羸弱,又胆小,自己的晋儿到底哪一点不如他?!

  也就是他出生早几月,不然她的儿子才是嫡长子!

  她气得神色扭曲。想起被赶走的张嬷嬷,再想想自己被夺走的掌家之权,被禁足的日子……

  她便觉得今个儿自己要不寻寻罪魁祸首的晦气,自己这口气都要上不来了!

  “去将大姑娘给我喊来。”

  她沉着脸道:“听说她这些日子读书颇有心得,越发懂规矩,我这个当娘的也想看看。”

  仆人去喊左玉,很快便又回来了。

  张氏见左玉未跟过来,不由大怒,“人呢?!不会规矩学的,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放眼里了吧?”

  “夫人息怒!”

  仆人跪在地上,连连道:“大姑娘在给先头夫人诵经,她身边婢女说姑娘有过交代,不得打断,晚点自会禀告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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