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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此心寄昭昭...)


从仙山来的大小姐在谢府待了五[ri]。

  五[ri]内,除了陪伴两位老祖宗外,便是与她那位兰姿玉质的貌美夫君一道外出游玩。

  “……据说是和她夫君去故地重游的,感情真好啊。”

  膳房劈柴的仆役一边干活,一边感慨道。

  “好像这位姑爷还是入赘到咱们府中的,叫谢兰殊,这可不是谢家的赘婿吗?没想到人家现在到了仙山,又是什么仙山的道君,又能有我们大小姐这么貌美的夫人,啧啧啧,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说到这个,众人皆是满眼羡慕。

  修道成仙对寻常百姓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大小姐回来了,刚让侍女来说,今[ri]晚膳想吃龙井虾仁。”

  “好嘞!”

  砍柴的张大放下斧头,在井边净了净手,准备上灶炒菜。

  灶台边忽然冒出一个小男孩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走路没声啊!”

  “仙山,在哪里,要怎么走,你知道吗?”

  他定定瞧着张大,语气全然不像之前那个被人推搡也不吭声的小傻子。

  张大愣了一下。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修过仙!”他觉得这孩子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随[kou]答,“这府上新来的才是修仙之人,你要是好奇,你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走呗。”

  热油下锅,飘起几缕白烟。

  张大突然想到这孩子非同常人的体力,忍不住又补充:

  “我开玩笑的,你可别真的……”

  “那个龙井虾仁要怎么做。”

  小男孩忽然转了话题,两只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扒在灶台边上,认真地问:

  “教我,我帮你做。”

  “……”

  真是个奇怪的小傻子。

  翌[ri]清晨,叔叔婶婶将昭昭送到了谢府门外。

  昭昭知道今[ri]一别,大约此生就不会再见了,心中难免有些惆怅,反倒是身为凡人的叔叔婶婶更豁达。

  “我和你叔叔这一生,多亏了你的丹药,才活得比旁人圆满百倍,可再圆满,也会有些遗憾,你也一样。”

  婶婶苍老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碎发。

  “人生就是要背负着这些遗憾走下去的,昭昭。”

  昭昭眸[se]微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觉得婶婶已经猜到眼前的小白并不是真正的谢兰殊。

  可最后,两人都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临走前的昭昭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那[ri]的那个小男孩。

  其实昭昭出门在外,时常会遇到像他这样想要拜入仙门的小孩子。

  若云麓仙府还是以前那个宗门上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小宗门,她倒是可以就这么随便带回去。

  可如今的云麓仙府,是每隔三年便会广招弟子的大宗门。

  除非对方是什么天纵奇才,否则她这样随便将人捡回去,就是对那些千里迢迢来赴考的孩子们的不公平。

  昭昭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一行人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换回自己本身容貌的小白松了[kou]气,手指勾住昭昭的衣角搅来搅去。

  “这几天演戏可累死奴了,主人打算回去之后怎么奖励奴?”

  离风白他一眼:“不是还因为能和谢檀昭睡一个屋子高兴坏了吗?装什么装,真看不惯你这种样子。”

  “那是两回事。”小白轻哼了一声。

  再说了,他都是睡地上,连一片衣角都没贴到呢!

  好不容易能以平[ri]的姿态与昭昭相处,小白又往昭昭旁边挪了挪,余光却恰好从马车后方镂空的窗棂处,看到一个跟在马车后的身影。

  小小的,灰扑扑的,步子却快得惊人,一点不像个柔弱的小孩子。

  正是那晚来送洗澡水的小男孩。

  “怎么了?”

  见小白盯着后面,眼神古怪,昭昭也准备回头看看,却被小白骤然拔高的委屈诉苦打断。

  “诶呀——手好痛!”

  小白可怜兮兮地瞧着昭昭。

  “这几[ri]给叔叔婶婶捏肩捶腿,手好酸,都抬不起来了,需要主人治疗一下才会好。”

  离风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没有一个有人[xing]的男人,能做得出这种表情。

  奈何容易心软的昭昭就吃他这一套,这几[ri]小白忙前忙后,又是哄叔叔婶婶开心,晚上就要打地铺,的确比其他只顾着玩乐的人辛苦多了。

  昭昭没有回头,垂眸注入了几分灵力,替他缓解身体上的酸痛。

  小白的余光扫过后方那追着马车跑的小男孩。

  也不知哪里来的体力,这七八岁的小男孩竟然真的能追上行驶中的马车,虽然距离挺远的,但看那势头,简直有股真要一[kou]气追到云麓仙府的架势。

  只可惜——

  马车驶入郊外,昭昭便[cao]控灵力,让整架马车腾空而起。

  这下没办法了吧。

  单手托腮的小白唇角微弯,虽说他这做法有些不厚道,不过,上次是他自己没有拔出一念剑,所以才失去了拜入云麓仙府的资格,也不能靠死缠烂打拜入他们宗门呀。

  他要真是有这个决心,迟早也能靠自己找到云麓仙府的。

  小白毫无心理压力地收回了视线。

  而地面上,无法御风飞天的凡人小男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架马车消失在了天幕之中。

  头顶苍穹何其遥远。

  但于她而言,却像是在咫尺之间,如九天神女一般,如此轻而易举地到了他无法追寻的地方。

  小男孩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夜幕四合,才折返回了谢府。

  张大找了他一整天,急得团团转,见他不声不响地自己回来,简直恨不得揍他一顿。

  “去哪儿了?”

  “……”

  “想跟大小姐走是吧?没追上是吧?”

  “……”

  才刚觉得这孩子聪明起来没两天,张大就发现这孩子还是个小傻子。

  他也不打量打量自己,一个无亲无故被谢府捡回来的小东西,有[kou]饭吃就不错了,竟然还痴心妄想着要修仙。

  气得要命的张大将碗摔在他面前。

  “吃饭!”

  失魂落魄的小男孩缓缓抬起头来,他模样生得普通,偏偏那双眼剔透若琉璃,生来便不像是凡间之物。

  张大恶狠狠道:“看我做什么,吃饱了饭,我让人想办法带你去见老祖宗,求她让你去修那个什么破仙!”

  虽然同在谢府,但老祖宗并不是他们这等下人想见就能见的。

  “没关系。”

  蹲在一堆碗边的小男孩见张大又无功而返,垂下眸子道:

  “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这么大点的小孩能想到什么办法?”

  张大不相信,小男孩却从怀中取出了几颗碎银给他看,张大惊讶问:

  “你哪儿来的钱?”

  “街[kou]卖豆腐那家小儿子被对面开酒肆的大儿子打了,我替他打回来,这是他给我的报酬。”

  张大瞠目结舌,开酒肆的那家大儿子比他足足大七岁多呢!

  “不用担心,”他似乎看出了张大的担忧,一边继续刷碗一边道,“我能打得过他们。”

  “我可没担心你,我是怕你这小傻子给谢家惹麻烦!”

  小男孩瞥了他一眼。

  “我不叫小傻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反驳这个称呼,张大咧嘴一笑:“那你叫什么?”

  小男孩缓缓念出了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谢逐。”

  追云逐月的逐。

  张大对谢逐的担忧的确是多余的。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这孩子在打架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一开始赤手空拳的时候,还偶尔会挂彩,但后来,他不知从哪儿捡回来一根笔直的烧火棍,张大的担忧从担心他被打死,变成了担心他打死别人。

  “……今天又赚了哪家孩子的压岁钱?”

  两年时间倏忽而过。

  九岁的谢逐身量渐长,像吸饱了[chun]雨的竹笋般迅猛生长,旧衣袍穿在他身上已经显得不太合身,但他看上去并没有给自己裁新衣的打算。

  不只是衣服,他在其他方面也对自己严苛到了极致,衣食住行有谢府供应,他从不花多余的钱在自己身上。

  “县令家的儿子,斗蛐蛐儿输了,想让我去教训布行老板的儿子。”

  张大正在膳房刷锅,随[kou]问:

  “你揍人家了?”

  “没有,布行老板儿子给我十倍的钱,让我揍回去,我接了。”

  张大动作一顿,抬头瞧了一眼走进来的小男孩。

  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随着年岁增长,谢逐的模样变化越来越大。

  原本平平无奇的样貌像是渐渐碎裂,露出了更深处的一个谢逐,仪容愈发出尘绝俗,只看那张脸,恍惚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一点也不像个在膳房做粗活的杂役。

  “那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弯唇轻笑。

  和几年前那副木讷愚笨的模样不同,最近几年他变得爱笑起来,本就冰雕玉琢的容貌染上笑意,和煦如三月[chun]风拂过,让人完全瞧不出他打架时的狠厉模样。

  “县令府上的家仆打的,如果还手,会给府上添麻烦。”

  张大眼神略有些复杂。

  他瞥了一眼谢逐手中纸笔和几罐颜料。

  谢逐不会给自己买任何享乐的东西,但画画倒是他唯一会花钱的一项,虽说张大也从没看过他画了些什么,但小孩子有些爱好也不奇怪。

  “回去记得擦药。”

  谢逐嗯了一声,回到了自己平[ri]睡的柴房内。

  柴房不算小,穿过堆满木柴的区域,里面有一间窄窄的小门,推开那扇平[ri]上锁的小门,才是谢逐所住的居所。

  他拧开门锁,在漆黑无窗的房间内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烛火照亮了房间,也映出了贴满了房间四周墙上的一幅幅美人画像。

  层层叠叠的宣纸上,所画之人皆有着同样的一张脸。

  从一开始的拙劣技法,到最后一笔一划都惟妙惟肖的笔触。

  谢逐害怕忘记她的模样,整整两年,一[ri]不敢停歇地描摹她的模样,直至画到与他记忆中那个女子有七八成相似,才稍稍安心。

  谢逐抬起手,缓缓拂过画中女子的眉眼。

  再等一等。

  再忍耐一下。

  很快,他就能攒够钱去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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