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三丫一觉睡到太阳下山，爬起来匆匆吃了个饭，刚要出门，就被抓了个正着。

  砚大小姐双手抱刀，靠在玉兰树上，嘴角扯出一个危险的笑：“又想夜不归宿？”

  “没。”万三丫有点心虚，“我去行侠仗义，亥时前定能回来。”。

  “行侠仗义？”砚大小姐脸上不置可否，身体依然挡着路。

  万三丫深知大小姐脾气，今日若是不说个明白，肯定是出不了这个门的，于是也没有隐瞒。

  “我报仇的时候审问了仇人，得知这府城里，还有几个喜欢用炉鼎修炼的坏人，所以打算为民除害。”

  “带路。”砚大小姐侧过身去，让开了前面的路。

  “哈？”万三丫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也要去？”

  “闲来无事，借几颗人头磨磨刀。”大小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地说。

  万三丫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想这大小姐嘴是真硬啊，担心人的时候非说是失眠，想要帮忙了，偏又说是要磨刀。

  “磨蹭什么呢，过会儿贼人都跑了！”

  “那哪能呢？有我们砚大小姐出马，一个坏蛋都别想跑！”

  “油嘴滑舌！”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动手要选月黑风高夜，而万三丫和砚皎皎下山的时候，正好就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呼呼呼——”这是万三丫抡起的剑风。

  “啊啊啊——”这是恶人的惨叫。

  “噼里啪啦——”这是砚皎皎毁尸灭迹的火球灼烧一切的声音。

  “你……”一通操作之后，二人同时开口。

  砚皎皎嘴角抽搐，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吐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杀个人而已，为什么非要弄得胳膊大腿到处乱飞啊！”

  话还没说完，砚皎皎突然感到脚下异样，竟是不小心踩到了万三丫的杰作，一下没控制住，“哇”地吐了。

  万三丫给砚皎皎拍着背，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纠结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不吐不快：“你烧人的时候，能不能避开屋里的金银细软啊！人虽然是坏人，但钱是无辜的啊！”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嫌弃，想想自己的操作，多少有点心虚，于是决定各自收敛一下。

  果然，合作越来越顺畅了。

  两人一晚上惩治了三个贼首，救出了七个姑娘，还真有一个是万家村出来的，正是和福子同时被卖掉的豆子。

  豆子跟着其他姑娘，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头，泪眼盈盈地重复着“多谢仙子救命之恩”，却始终没敢抬头看一眼救命恩人的正脸。

  万三丫上前一步，想将人扶起来说说话，可她的手刚一伸出，豆子的身体就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万三丫低头看着自己染了血的手，那颗他乡遇故知的心，终于熄了。

  是了，她和豆子本就不熟，就算是相认了，又能有什么话说呢？

  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两个女孩，一个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子，另一个却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如果她们相见，是不是会让不幸者显得更加不幸？

  地上跪着的姑娘们，眼里流着泪，牙齿打着颤，蜷缩在一起，像一群无助的绵羊。

  万三丫和砚皎皎，虽然也是女子，虽然在尽量释放着善意，可她们只要一靠近，姑娘们还是会本能的颤抖。

  砚皎皎叹息一声，唰唰唰丢了一套治疗术，又给每人手里都塞了衣服和银子，随后便拉着万三丫头也不回地走了。

  地上的姑娘们又跪了一会儿，见两人没回来，哆嗦着捡起地上的衣服和银子，跌跌撞撞地逃了。

  隐在暗处的万三丫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于她们而言，自己和砚皎皎，同样是危险的源头，只因为，她们两个不是羊。

  系统看着姑娘们远去的背影，也跟着两人叹气，在这样的世道，选择当一只羊，早晚要被吃掉的。

  但还是那句话，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现在的气氛有些沉重，但这一晚上也是有些高兴事的。

  首先，万三丫和系统发了一笔小财。

  其次，砚大小姐在万三丫的影响下，也成为了抄家小能手。

  最后，她俩约定明天继续。

  最开始，大小姐还清高地表示，对这些不义之财没兴趣。

  可是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发现，同样是金子，自己抄来的就是比家里拿来的更闪耀。

  于是，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沉迷劫富（坏人）济贫（自己）的人。

  就这样，白天睡觉晚上抄家地又过了两天，万三丫和砚大小姐，终于把金仙人交代的翎茂府坏人都处理了。

  此时距离出发去小重山还剩两天，万三丫决定再去见福子一面。

  几天不见，福子又瘦了，整个人就像是披着人皮的骨头精，但她的肚子却更大了。

  万三丫这几天跟砚皎皎学了望气术，虽然才刚入门看不太真切，但她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福子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里，这雾气遮蔽了她的生机，也斩断了她的过去未来。

  但与福子的死气沉沉相对的，她肚子里的胎儿，却被七彩的流光环绕着，四肢舒展着，惬意而又贪婪地汲取着福子身上最后的活气。

  福子靠坐在床上，整个身子都陷进身后的靠枕里，像是要被软绵绵的沼泽吞吃进去。

  万三丫坐在床前的绣墩上，被福子拉着手摸她的肚子，只觉得她的肚皮被撑的大大的薄薄的，就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纸，吓得她连大气也不敢喘。

  “你摸到了吗，她在踢我。”

  福子牵引着万三丫的手去追寻肚子上的胎动，一脸幸福。

  “我梦到了，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儿，你看她多活泼啊，将来肯定能像你一样，敢哭、敢笑、能把所有想要欺负她的人都给打趴下。”

  万三丫如坐针毡，这样的福子让她感到陌生，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顺着福子的话往下说。

  “是啊！她一定能把所有欺负她的人，都给打回去，然后再也没有敢欺负她！”

  福子听了她的话，柔柔地笑了，整个人看上去疲倦极了，像是随时要睡过去，但却始终撑着，拉着万三丫的手不肯放。

  “三丫，你现在是万仙子了，能给我的孩子画张平安符吗？我给她绣了个荷包，想放张平安符进去，别人画的我都不信，我就信你。”

  万三丫本想说她还不会画符，但是看着福子殷切的目光，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福子瞬间就高兴了起来，整个人突然多了一点活力，兴奋地张罗着，让仆人去街上的法器铺子里买符纸、符笔和朱砂，然后又拉着万三丫一脸期待地等。

  万三丫临时抱佛脚，让系统赶紧教他画符。

  系统思考了一下，选了个低阶护身符。

  然后仔细地教万三丫怎么运笔、何时注入灵力、怎么引导灵力，又有哪些注意事项、哪些易错点，如果符纸自燃可能是哪里出错了等等。

  万三丫都认认真真地记下了，刚在脑子里模拟了两遍，仆人就带着符纸、符笔、朱砂回来了。

  万三丫第一次动笔画符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在意的不是符箓本身，而是向她求符的人。

  万三丫手执符笔，深吸一口气，按照系统的交代静气凝神，将手中的灵力缓缓注入笔中，然后运笔如飞一气呵成。

  收笔时，只见灵光流转，有祥云纹样在符纸上若隐若现，符成了。

  福子看到祥云，脸上瞬间绽开了大大笑容，接过万三丫递来的符箓，小心地装进一个绣着莲蓬花样的青灰色细布荷包里，然后系紧收好。

  万三丫沉默地看着福子做好这一切，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值得吗？”

  “值得的。”

  福子又笑了起来，望着万三丫的眼睛，就像要透过她，看到肚里孩子长大后的样子。

  “我这一生过的确实不太好，但我很庆幸，我的孩子能出生在比我好千百倍的家庭里，以后也会走上和我截然不同的路。”

  万三丫深深望着福子写满幸福的脸，恍惚中看到了一只深陷泥潭绝望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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