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遥演奏完，和冯然霄一起退到后台，隔断观众视野的那一瞬，她不再掩饰地露出冷淡与愠怒的表情。

  “对不起姐姐，是我自作主张……”冯然霄率先放低姿态道歉。

  池遥不为所动，冷冷道：“这件事我会在媒体面前解释清楚。然霄，我不想伤害你，希望你自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并且很珍惜他。”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是解意吗？”冯然霄在她背后不甘心地问，声音里已带上哭腔。

  “是。”

  作为今晚最为夺目的主角，池遥刚从后台出来，就被等着和她攀谈的来宾拦下，一谈就是大半个小时。

  助理等候多时，终于趁着休息空隙将终端交给她。

  “看到解意了吗？”

  她边问边给解意发消息：“你在哪儿？”

  助理摇头：“没有，解先生没有入座。”

  池遥皱起的眉又很快松开，消息一发出去她就收到了解意的回复：“我在休息室。”

  “叫何总过来顶一下，至少撑十五分钟。”

  “好的。”

  池遥交代完，提起裙摆就往休息室方向一路小跑。

  “笃笃笃。”

  等了数秒，房门“咔”地一声打开。

  池遥乍一看见解意的表情，提前排练的话全忘了干净。

  房间里只开了光线黯淡的壁灯，迷迷蒙蒙，视物有些模糊。

  解意很平静，脸上没什么情绪，但眼睛有些湿，瞳孔尤其漆黑，像被水洗过一般。

  “解意……”池遥声音滞涩。

  “嗯？”他抿出一个轻浅的笑，但笑意未入眼底，“你怎么现在来了？晚会还没有结束吧？”

  “我临时出来一下。”她的手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抱他，小心地问：“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Chanchee包下了整个酒店，你怎么会不能进休息室？”解意笑了笑，侧身让路。

  池遥在沙发上坐下，手指错着，指节焦灼地摩挲：“解意，你去晚会现场了吗？”

  “去了。”解意坦诚看着她，“看完你的表演我就回来了。”

  池遥心里发沉，怎么措辞都觉得苍白，艰难地开口：“我事先并不知情，是冯然霄临时上台，当时的情况我也不能直接让他下去……”

  她盯着解意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反应。

  解意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很默契，在我听来你们弹得很好。”

  池遥笑不出来：“那是一首低难度曲子，我们小时候一起弹过，就算不排练也能勉强演奏下来。

  她顿了顿，认真地说：“解意，如果你有不好的情绪，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没……”解意下意识提起唇角装不在意，可对上池遥的眼睛，又沉沉坠下去，眼眶里迅速填满欲落未落的泪水。

  他苦涩地咽了咽喉咙，牙齿几乎又将嘴唇咬得出血，可想起她的叮嘱，便逼着自己松开，于是口中的话再压抑不住：

  “池遥，我好难过啊。”

  眼泪随着他的话一起滑落，池遥心里一扎，伸手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我知道。”

  “你们站在台上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散发着耀眼的光，就像钢琴的黑白键那么相配……”

  解意的脸埋在她的肩窝，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没有殷实的家庭，没有接受好的教育，没有才艺，没有能力，连唯一与生俱来的高等级，对你来说也根本不重要。我什么都没有，怎么配得上你……”

  池遥眼睛发热，手臂收得更紧，恨不能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解意，不要为不能选择的事情来苛责自己。你不必和别人比较，也不需要附加什么来和我相配，你本身已经足够好到让我倾心。

  那一晚你喝醉了，但我没有，从决定和你发生亲密关系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对你负责到底的准备，只要你想，我们的一生会只有彼此。”

  “可我不需要你负责，我需要你爱我……”

  “我爱你！”池遥生出一股不知道该怎么证明真心的无力感，“我当然爱你，不爱的话……怎么做那种事？”

  “你身体又没问题，怎么做不了那种事？”解意撑起身，满脸沾得都是泪，他捧着她的脸，无奈又忧伤地问：“池遥，你分得清心疼和爱吗？”

  “我……”池遥皱着眉给他擦眼泪，“这两者又不冲突。”

  “是不冲突。”解意自嘲地笑一声，“我就该卑鄙地利用你的道德缠你一辈子，把你留在我身边就够了，哪管配不配得上你，能不能给你带去好处……那样的话，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过。”

  池遥轻笑一声：“你大可以心安理得地这么做。”

  “……”解意抿着唇没再接话，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池遥看一眼时间，揶揄地问：“还需要哭吗？需要的话，我找何诉请个假。”

  情绪大起大伏过后，解意一脸荒芜的神色，闻言反应了一会儿，嘴瘪了瘪：“帮不上忙就算了，我要是还耽误你的工作，就更配不上你了。”

  “你别老把‘配不上’挂嘴边。”池遥带点严厉地斜他。

  “你这会儿能不能不要凶我？我有点控制不住眼泪。”解意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说得委屈又可怜。

  池遥忍不住笑：“我不凶你。你别再想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在我们家，择偶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解意怔愣地点头答应：“嗯。”

  他现在这幅样子过分乖巧，惹人怜惜，池遥抚了抚他的脸颊，没忍住笑着问：“可以亲一下吗？”

  解意又点头：“嗯。”

  池遥倾过身，先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又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你好些了吗？”她又看一眼时间，为难地说：“我需要回会场了，你知道的，今晚肯定很多人找我。”

  “我好了，你快回去，不用顾及我。”解意连忙推推她，生怕耽误她的工作。

  “你想继续待在这里，还是想先回家？想回去的话，我叫人送你。”

  “你今晚回家吗？”

  池遥考虑片刻：“回。”

  解意拉拉她的手指：“我去车上等你，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当然可以，但是可能比较晚，你确定要等那么久吗？”

  “嗯，可以等。”

  “好，那我尽快把事情处理完去找你。”

  两人简单收拾物品后一起下楼，池遥回晚会大厅，解意去地下车库。

  他在车上没坐多久，情绪波动后的疲倦感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在沉甸甸的睡眠中，有一抹窸窸窣窣的噪音快速靠近，得益于灵敏的听觉，解意即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能察觉到外界的动静，并且大脑会自主判断危险性，当察觉到危险时，便会叫醒沉睡中的主人。

  幽暗的车厢里，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惺忪一瞬即逝。

  解意下意识塌下肩背，借助车身掩住自己的身体，眼睛顺着声音源头寻过去。

  数米开外，几个酒店安保装扮的Alpha扶着一位意识不清的Omega站在一辆车前嘀咕些什么，不多时，他们打开车门将Omega塞了上去，转头往四周看了看，随后一同上车，“嘭”地甩上车门，缓缓驶出车库。

  解意隐蔽地趴伏在车座上，浑身绷紧，瞳孔震颤，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等那辆车开出一段距离他才敢动作，大脑疾速运转。

  两秒过后，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给池遥、何诉和傅弥同时发出消息。

  那几个Alpha他认得，不是酒店安保，而是成瑞的手下。

  那位Omega穿的礼服他也认得，同样的白色，冯然霄穿着它在众目之下与池遥并肩弹奏了一支优美的钢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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