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忠自然也是在的。

  云彦面色未变，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盛帝招了招手，目光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起来吧，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重任要交予你。

  汴州在秋季时遇了水患，粮食减产，入冬后又遇暴雪，家中无屯粮，百姓民不聊生，已经冻死了数百人，可因积雪封路，朝廷的赈灾粮迟迟送不过去，朕要派你率兵深入灾区，救数万灾民于水火之中，云爱卿，你可能做到啊？”

  云彦面色凝重起来，刚要开口，在旁沉默许久的周国公便按捺不住地先行出声道：“皇上，如此重要之事，怎可交给一个孩子，更何况云将军一家才刚刚回京，就又要领命出京城，于情于理也不应该，不如将此事交由老臣去办，老臣也并非要抢功，而是……”

  他顿了顿，瞟了一眼云忠和云彦后拱手道：“凡事都有个度，过尤则不及。过如此，功亦是如此。倘若月满成了亏，水满变成溢，届时要补这亏救这溢就难了啊！”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霎时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肃杀微凉的气氛，连光线都暗了几分。

  “呵，”云忠脸色难看，瞪向周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想说，我云家会功高盖主，谋反不成？！”

  周国公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这话是云将军自己说的，可不是在下说的。”

  云忠心底冷寒，笑出声道：“笑话，真是笑话，你们这群文官到底哪来的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既然眼红我云家在外作战的功劳，那不如咱们换换，我来安坐京中闲话享乐，你去边关率兵战场厮杀，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他一甩衣袖，清空铮然一声，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位于他身侧的邸太师敛眸垂首，在袖子甩出的那道暗影里微微勾起了唇。

  “本王倒是觉得，云将军说的在理。”

  一室压抑里，江煜忽而开口。

  “满朝文武图的不过都是一个‘忠’字罢了，既都是尽忠，又何来的不臣，何来的功高盖主，周国公能想到这一点，也算是另辟蹊径，心思细腻，这么一来本王倒是好奇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国公，语声意味深长：“似周国公这般忠良之臣，是如何揣度到别的忠良之臣的心思的，莫非是因为，周国公已经在那满月之边，浮水之沿，这才能以己度人，有了如此深刻的体悟？”

  周国公的面色霍然一沉，眼中神色变幻，半晌勉强笑道：“睿王这话言重了，老臣只不过是思虑多了些，将担忧说出来罢了。”

  云忠冷哼一声，懒得同此等奸佞之人再多废话，只偏眸同江煜微微颔了颔首，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琅琅之声。

  “皇上。”

  云彦敛眸淡道：“微臣恐有负皇上所托，微臣也认为，这赈灾之事应由更好的人选去做，微臣刚刚回京，对沿途的所经州县都不甚熟悉，恐会延长赈灾时间，影响灾民救助工作，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云忠勾起唇角，真不愧是他的好大儿。

  有骨气！

  “这……”景盛帝错愕地看向云忠，见他父子二人皆是一副坚定不受的模样，只好道：“也罢，这赈灾之人，朕会另行定夺，不过周国公，朕要批评你。”

  周国公立刻躬下身子。

  “云将军一家为国为民，不辞寒苦驻守边关，若是没有他们征战外敌，哪有我们和百姓的安居乐业之说？文臣与武将乃是一体，皆是我大燕的顶梁柱，更是大燕的防护甲，二者缺一不可，日后，切莫要再说此种大逆不道的话，朕不爱听。”

  “是。”

  周国公敛眸应下，总归这件事没有落在镇国公府头上，对他来说，便算是一件好事。

  ……

  “这么说，今日睿王是摆明了在为镇国公府说话了？”安贵妃很是惊讶，“难不成他这是在向镇国公府示好，想要拉拢他们？”

  自御书房出来后便径直来安贵妃处的周国公摩挲着茶盏杯沿，面色又微沉了几分。

  若真是这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贵妃娘娘是否还记得，前不久为云忠一家举办的接风宴上，睿王曾当场阻拦了皇上为宸王和云舒宁赐婚一事，或许早在那时候开始，一切便已经有了端倪，这云舒宁是镇国公府丢失的女儿一事，兴许他早便已了然于心，才会横插一脚搅了这桩婚事。

  眼下云舒宁认祖归宗，正好给了他机会，微臣听说，昨日镇国公府举办的认亲宴他也出席了，虽说是奉的皇命，呆的时间也不长，但这……已经足够了。”

  “兄长此言有理，若这云舒宁当真嫁给了睿王，那就算云忠那个老东西再怎么刚正不阿，也会为了女儿站队睿王的。”

  安贵妃神色有了一丝阴冷：“之前的几次三番都被云舒宁给躲过去了，短时间内若要让她嫁给宸儿恐怕是有了难度……

  一旦睿王有了镇国公府的扶持，岂不是如虎添翼，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老狐狸们，定会偏到他的阵营里去，到时候咱们苦心筹谋的一切可就全完了，绝对不能让她嫁给睿王……”

  周国公目光一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人做掉她以绝后患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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