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音都没出的争吵，看起来就是一场滑稽的默剧。

两个人推搡着进了办公室，彭意和小枝就在他们身后边“拉架”边进入办公室内。这间办公室有个小房间，是小枝的朋友平常午睡用的，房间没有窗户，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彭意知道彭远之不会放过她行动的每一个细节，但好在只要在密闭空间里，系统摄像头的热成像只能拍出人在里面干什么，录不进声音。

“意意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你不用管老魏，他没事。”小枝说着，看了一眼身边人。

“你不用再确认一下？”彭意说。

“对对对，情况特殊。老魏你今天赚了多少钱？”小枝点点头，转向那个姓魏的老板。

“两千三百七十块九毛四，客人还没吃完饭，只是目前的盈利。”老魏笑着说。

“这么精确的数字...”彭意抬头盯着那个叫老魏的男人，觉得神奇。

“这数字是我和他定下的，正常人谁这么报数，放心是本人。”小枝说。

“你还和他定暗号呢?”彭意小声在小枝耳边耳语。

“咳咳...最近关系走得比较近，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小枝也压低了声音。

“懂。”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带耳机，音量调到最大了，你们尽管放心说，我不会偷听。”老魏知道他们的顾虑，赶紧把音乐打开，那声音大的，小枝在旁边都能听到耳机里返出来的声音。

“这耳机质量真差，意意你快说。”小枝撇撇嘴。

“老罗不是老罗。”

简简单单六个字，就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小枝的大脑，剥夺她的思考能力。

“你说什么？！局里那个是...”

小枝瞪大了眼睛，右手肉眼可见地抓紧了沙发，谁都能被换成仿生人，但是罗言衷不行，小枝也说不上为什么不行，但是整个关于攻破除蚁计划最核心的人就是罗言衷，他遇害了，那他们还能找出真相吗？

“意意，你确定吗？”声音有些颤抖，小枝向彭意靠近了一点。

“嗯，暗号错了，而且我收到了一段视频，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我手机扔车里了，现在我觉得那是个定时炸弹，我的手机很有可能被监视了。”

彭意心情有些复杂，指腹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头疼。

“那凶手...今天来的那个也是个顶锅的？”小枝心里已经有了点想法，结合彭意在家里的那些表现，如果局里那个人也是替罪羊，那凶手只可能是一个人，彭意的哥哥，彭远之。

彭远之替换罗言衷这件事是一步险棋，运气好的话，顾悠州被警察关起来，当然局里那个顾悠州也不是真正的顾悠州，真正的那个人在公司面临破产时，就换了身份出国去找和他们合作的国外总公司。

K除蚁前身K基因的股东，是当初出钱投资钟如进行器官项目的几个富商之一，但因为这个计划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他们同意了让谭黎以制作药物为幌子对他们进行投资。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彭远之他们在岛山做的是真正的人，而不是他们需要的器官。但复制生物体的器官也可以给人类用，同样的手术、新鲜的器官，除了残忍没有问题，谭黎是这么和顾悠州说的。

顾悠州以谭黎的名义去国外寻求资金帮助，并把郑文歌的零号带了过去，那个股东之前和郑文歌通过几次对话，就算是成果展示？

所以彭远之才能走这一步险棋，但他低估了罗言衷，也低估了自己的妹妹，因此就注定这一招棋的败率远大于胜率。

“他是参与者，不是计划这一切的人。”彭意点点头。

“凶手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吧。”

“我不想承认，但这个人现在是我的答案。”

对话全程他们除了提了罗言衷，再其他一个名字都没说，打哑迷也算是双重保险。

小枝神色复杂地看着彭意，她很难想象彭意现在的处境有多痛苦，她知道，如果她亲自调查出自己的家人是重大案件的凶手，有可能当场就崩溃了，可彭意看起来还很冷静，不然她会在消化完一切之后，拉着她到这么远的地方说这些。

这座城市里四处都是凶手的眼睛，他们的行动太受限了。

“这件事除了谭鑫，不能再有别人知道了，不然局里的老罗会有所察觉。我从现在开始不回局里了，这个消息你和他说，记住要在你们确信地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会儿想办法让他们俩假装打架不小心划伤我的胳膊，我回家，既然要演戏咱们就演全套的。”

彭意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吐出的话是小枝从未听过的冰冷。

“我和谭鑫说过之后呢？老罗怎么办？”

“我的内网账号给你，有个不像是我会设定名字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视频，看过之后你就知道他在哪了，找老罗这件事就靠你们了，从现在开始我只能待在家里。”

彭意是什么意思，小枝自然懂。她想盯在彭远之身边，起码受伤这一件事，只要她再出现点别的症状，彭远之就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

她心狠吗？她不知道，她仔细考虑过之前还没有彻底确认彭远之就是凶手时纠结的那个问题，做警察还是做亲人。

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在警察之前先是彭远之的家人，起码她知道彭远之做这一切的源头是那段黑暗的生活，可他替换的那些人，有些只是社会渣滓，根本够不上罪犯的程度，就像第一案的邓志远，他伤害的是自己的身边人，赌博是犯罪但是他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前，一切都是他和他的家人在受难。

对于社会层面，这种人该被唾骂，可法律上他不是赌博的组织者，只是其中一个沉迷上瘾的参与者，就算量刑也会从轻的罪名，何至于上升到生死的层面呢？

从任何角度考虑，这就是在残害普通人。

只要是活人就会有潜在的犯罪风险，只是或轻微似无、或一触即发，这是社会先决条件下就注定的事情，除非有完全绝对的平等，只要有偏颇，人类体内的动物性就会逼迫他们为了守护自己的利益或者侵占他人的利益，做出违规的事情。

现在来看彭远之是在替换所谓的坏人，那之后呢？罗言衷不就是例子，他接近了真相就要被替换，如果他已经遇害，那彭远之对付坏人的那套理论不就是自欺欺人吗？他们也是在为了自己的计划屠杀对立面的敌人。

可笑的是，这个对立面的敌人还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人。

所以彭意现在清楚地有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她又是警察又是彭远之的家人，也正因为这两个身份同时在她的肩膀上扛着，所以她有责任有义务，去把已经快要走火入魔的哥哥拖回来。

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了，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思维模式根本没有了开始的那般单纯，太多的现实条件已经让他们的这个计划变成了极端的犯罪。

没有借口，只是犯罪。

彭意想，就当是她心狠吧，拿彭远之对她的在意和关心来牵制彭远之的行动，给谭鑫和小枝找到漏洞的机会，毕竟这是她眼下最有利的武器。

只要罗言衷没死，她相信市三院里也不会一直这么安静，那是她对搭档无条件的信任。

罗言衷如果已经深入到了敌人内部，她能成功拖住彭远之，给谭鑫和小枝他们带人端掉整个市三院的机会，那现在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这案子，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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