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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3)


  

  外面阑风伏雨,  阁内只有我轻轻啜泣的声音,许久后,林重檀才以极低的声音开口,  他像是难以启齿,  嗓音有些发紧,  “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顿了下,  慢慢伸手推开他,  自己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  低声道:“方才的话你当我从未说过吧,  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小笛。”

  林重檀刚说两个字,我便咬牙看向他,  “谁是小笛?林重檀,  你不要老是喊错名字。你走,  你若不走,  那我走。”

  

  林重檀眉头紧蹙又缓缓松开,浓睫下的双眸里似有挣扎、痛苦,我不再看他,  重新躺回去,背对着他。

  虚与委蛇的把戏谁都会演,就看谁演得更逼真,林重檀最好再演得真些。我就不信他和太子能彼此信任到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做,我向你保证,  等那些事情做完,  没人可以再欺负你。”

  

  我没有再理会林重檀的话,有人守在暗处,  我也不怕林重檀再杀我一回,真朦胧睡去。等醒来,  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林重檀也不在身边。

  我低头整理好衣服,余光瞥到还放在榻上的药膏,想了想,将药膏收进衣袖里。

  

  -

  

  又过三日,我在迎荷楼见到段心亭的庶兄段承运。

  

  段承运被请到我这个包厢时,明显有些恐慌,他虽在朝中任职,但不过是七品的小官。京城里最不缺有权有势之辈,所以他一来就问:“不知屏风后是哪位贵人,若我先前有得罪之处,在下先向贵人赔礼道歉。”

  

  我看一眼旁边的宋楠,宋楠会意,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让人听不出原音,“段大人无须这么生分,我家主子请你过来是有事相求。”

  

  因我与段承运隔着屏风,并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只从他声音听出怀疑。

  “我有哪里可以帮得上贵人的?”

  

  “段大人有个二弟对吗?”

  

  段承运听宋楠提及段心亭,语气立刻生硬了些,“是,贵人为何问起我弟弟?”

  “我家主子听闻段二少爷生病的事情很是担忧,想问问段大人,段二少爷的病可有起效?”

  

  几乎是宋楠刚说完,段承运就不客气地说:“阁下这么担心我弟弟,不妨直接递请帖,何苦把我带来这里,楼下的戏还唱着,我要走了。”

  

  这个段承运,跟段心亭的关系还真差。我不仅让宋楠去查了段承运,也让聂文乐查了一遍,两人给的回答差不多。

  

  段承运是段夫人的陪嫁丫鬟生的,说来这件事,还是一件丑事,段心亭的母亲段夫人在怀段心亭前,怀过一胎,因怀孕无法伺候段老爷,便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

  哪知道陪嫁丫鬟没多久也怀上了,本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可段夫人那一胎生下便是个死胎。

  

  其中秘辛不得而知,但段承运生下来才三日,其母就被赶去了段家老宅,至今连个姨娘的称号都没有。

  

  -

  

  “段大人,别急,我家主子的话还未说完。实不相瞒,我家主子钦慕段二少爷许久,可惜一直没机会亲近,近日得知段二少爷生病,我家主子愿意出资出人,带段二少爷去别庄休养。”宋楠说前面一句话时,自有他的人将段承运摁在原地,段承运不想听也要听。

  

  邶朝民风开放,狎娈童者不少,但那是贵族狎娈童。若是贵族之间的事情,这关系便是秘而不宣,纵使外人知道,也要说我们只是契兄弟的关系,日后也都会娶妻生子。

  段承运听到宋楠的话,半晌没有开口,他绝非蠢人,应该听懂宋楠的言下之意。

  

  “段大人其实不必那么为难,段二少爷病情迟迟不愈,想必阖府上下都为此忧心不已。我家主子愿意伸以援手,是好事,对段府好,对段二少爷好,亦对段大人好。段二少爷娇气,想来没在府里依赖兄长,如今段二少爷由我家主子照顾,段大人有更多精力去为国效力,自然也会更加官运亨通。”

  

  段承运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似乎都变得焦躁,“你……你家主子到底是何人?竟说这么荒唐……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放开……”

  话未尽,他已经闭上嘴。

  

  我从屏风后探出手,有人将段承运的手摁在我衣袖上。段承运先是一顿,随后仔细摸起我衣袖上的蟒纹。

  宋楠问:“段大人可摸清楚了?”

  

  衣袖上的蟒纹是皇子独有的,旁人若私穿,会落个砍头的大罪。

  

  段承运猛然松开手,接下来我听到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段承运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惶恐,“微臣给皇子请安,但不知是哪位皇子?”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我家主子真的很喜欢段二少爷,想如珠如宝待之,金屋藏之。”宋楠说。

  

  段承运呼吸声变大,“可是……可是父亲他不会……”

  “段大人,段二少爷如今病成这样,段老爷应该更想治好段二少爷,段大人只要让段老爷相信外地有神医,将段二少爷送出京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段大人管了。”宋楠顿了顿,“段大人母亲如今还在乡下老宅吧,你和你母亲骨肉分离多年,段大人不想念母亲吗?”

  

  外面《望母台》的唱词咿咿呀呀传入包厢。

  

  段承运没有再说话,但我知道他心动了,便示意宋楠送人出去。在京城里不好明目张胆地绑人,但出了京城,路上遇见山匪、强盗是很正常的事。

  

  段承运离开后,我将身上的蟒袍换成寻常的衣服,从迎荷楼的后门上了马车。我把宋楠也喊上马车,他进了马车后,端坐在离我很远的位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我冷不丁问他。

  宋楠看向我,“属下并没有……”

  

  我打断他的话,“这个时候你不需要跟我称什么主子属下,你是宋楠,我是姜从羲仅此而已。”

  

  “属下不敢。”宋楠回道。

  

  “你若真的不敢,就不会从将军贬到我身边。日后待太子登基,若我命好,可得一封地,若命不好,终生幽禁或命散黄泉。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一,将我所作所为全部去告诉太子或父皇,若是告诉太子,他应该会看在你报信的份上重用你,二,跟着我,我现在给不了你什么,但我会百分百信任你,未来,有我一日,必有你一日。”

  

  我垂下眼帘,自嘲地笑,“其实我是你,会选第一条,跟着一个无实权的皇子,能有什么好处。”

  

  宋楠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既然喊了你为主子,你就是我的主子,我宋楠没有认二主的想法,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从几年前宋楠带人剿匪,我便依稀能看出这人秉性,嘴坏但人不坏。这几年想来他也是因为一张嘴,被一贬再贬。

  

  攻善者心,坦诚之;攻恶者心,利诱之;攻权者心,示弱之。

  

  我偏头对宋楠轻轻一笑,“谢谢你。”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我将车窗略微推开一条缝隙,发现原来已经到了我和聂文乐约见面的地方。

  

  一看到聂文乐,我便把袖中林重檀赠我的药膏递给他,“我想让这个里面有催.情的成分,你能不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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