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躺平
草着火快, 烧完得也快,不多时,草泽里一人多深的草, 很快便让大火烧到只剩下浸泡在水里的草根,草泽变成到处都是焦黑痕迹的草滩, 露出了远处的河面。
干旱导致瀑布断流,河水几乎停止流动, 加上没有风, 使得水面平静得像泛着光的镜子,透着静谧神秘的美。
景平安无心看风景, 更没空理会山火蔓延过草泽后会顺着森林烧到哪里才会结束。她满心的暴躁烦闷,满脑子的算盘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不想住在阴冷漆黑的山洞里, 不想在树上当野人, 不想成天担惊受怕。
她想带着族人建立一座能够抵御猛兽和其它族群袭击的村寨,想让大家有舒适的屋子住, 有一片果园提供水果蔬菜,再圈一片森林放牧狩猎提供肉食皮料, 搞点手工业满足日常生活需求, 过一点安居乐业的小日子,可这一茬接一茬的意外状况, 各种各样的天灾, 真的挺让人心累。
可再累, 也得打起精神,因为大家还得活。
烈日炎炎,晒得矿山上的石头滚烫,宛若烤炉,热得那些带毛的动物在草泽的火刚熄灭, 有些地方还冒着烟,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草泽中,泡在水里降暑。
山崖族人见到动物们都走了,也长松口气,三五成群地队成对,到水洼处提桶打回水,淋到身上缓解暑热。
一直到傍晚太阳下山后,没有那么晒了,山崖族人才从遮凉的窝棚下出来,先把大恶熊的皮剥了,再把肉和骨头分了。
如今族里有了更好用的铁,大家已经不需要再打磨骨器,便把骨头敲碎了,吸食里面的骨髓补充营养。
夜里,大火烧到了草泽上游处的山上,山林里的动物飞奔逃蹿,但因为火是这端烧过去的,动作们都是本能地朝着与火相反的方向跑,逃往矿山的并不多,而山崖族人聚集的地方,离前面的森林有很着挺长的一段路,极少有动物会在大热天横跨光秃秃的矿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山崖族人没有遭到任何袭击,甚至连点鸟兽叫声都没有听到,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她们睡得天光大亮才陆续起来,望着外面高高升起的太阳就不想出去。
可人活着就得吃食物,这么热的天,需要喝大量的水,中午最热的时候还得靠不断往身上冲水降温。因此,众人结队去河滩,也不需要找猎物,拿一个藤筐,把昨天猎到的那头大恶熊的内脏扔到筐里当饵,没多久就把鱼和水兽都引过来,再连筐带鱼拉上岸,长矛戳死,猎物到手。
山崖族人用背篓装着猎物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景平安带着步和吱出门。
他们极为敬重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安,见到后,纷纷行礼问好,给她们仨让出路。
景平安去到瀑布旁的山崖上,朝着下方的森林望去。
此刻的森林,仍旧是一片火海。
杂草藤蔓早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但大树着火后,树枝、枝干都燃起来了,烧断的树枝掉落在地上,交错叠堆,宛若篝火柴堆,把大树的树干都烧断了。大树倒塌后,那十几人合抱粗的树干,倒在熊熊烈火中,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烧完的。
大火整整烧了两天天夜,森林被烧成漆黑,放眼望去,看到的全是厚厚的灰烬,还有柴过的木头形状的炭灰。许多炭灰没塌,还保持着树形,就仿佛大树留下的尸体般令人触目惊心。
地上的灰烬非常厚,很多地方还有冒烟,下面很可能还有暗火,人如果踩上去,那等于掉进火堆里,铁定烫伤。
为了安全起见,景平安决定多等一阵子再说。
山崖族人在矿山住了半个月时间便已经适应下来。
他们趁着太阳刚出来天气还不够热的时候,去打水狩猎,把水备得足足的,等到天气变热了,便回到窝棚下的阴凉处,等到热得难受时就往身上泼水降温。
族里的半大孩子们耐不住矿山的暑热,在经过吱的同意后,取了些族里囤积的草,在草泽边上搭起了窝棚避暑。他们避暑时,安排人轮流放哨,守在水边消暑,偶尔还能捞点猎物抓点鱼,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在山崖族人看来,以前的树屋都被烧了,连建树屋的大树都没了,山崖又让游鱼族占了,森林里的猎物也都没有了,自然是在草泽扎根落脚了。
……
下方的森林已经好几天没有烟冒出,躲藏在地下逃过一劫的小动物们早就出来觅食喝水了。
景平安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的危险了,便找到吱和步商量,准备回去勘察地形,清理大火烧毁后的森林。
吱不同意。
天气太热了,大火烧过的森林连点遮阴的地方都没有,这又是一年里天气最热的时节,如果进入森林曝晒,是真的会晒死人的。
步也表示,她现在热到只想躺在山岩底下一动也不想动,如果让她去水里打猎,可以,去森林,不去!
她抬起晒得通红的皮肤给景平安看,说:“跟赤岩族一个颜色了。”
景平安天天在太阳底下跑,跟亲妈和其他的山崖族人一个肤色,知道皮肤晒伤是什么滋味。这么热的天,她也不想动,也想给自己放假。她一个五岁孩子,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下童年乐趣,要这么累呢?
可有句谚语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植物生长都是有季节性的,错过了季节,一年的收成直接受到影响。
这时候不把森林收拾出来,开垦成地,再到下游没比火烧的地方,寻找一些生长快的作物种上,到冬天的时候,吃什么?到水泽凿冰刨草根吗?
干旱加上山火,使得今年本就格外困难,如果不再自己种植物,更难了。
景平安把自己的顾虑告诉给吱和步,试图说服她俩,带着族人去开荒种地。
顶着烈日曝晒,守着火热的炭炉,打造锄头,挖地?
吱和步想到族人被晒到大量褪皮再倒地嗝屁的模样,纷纷摆手。
吱坚决地告诉景平安,“不行,会晒死。”去开地种草,不用等到冬天,夏天都过不去。
步附和着点头,说:“有草泽,有鱼,不怕。”她拍着胸脯向景平安保证,为了能够说服景平安放弃开荒种地的想法,还带景平安去到草泽边,去看那些又抽出嫩叶的草。
她喜滋滋地告诉景平安,“草,又长出来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嘛!草根还在,又是适合植物生长的季节,就在这不缺水的水泽上,自然生长出来了。可这么大的草泽,没有适合当过冬粮的植物。
吱和步的顾虑也确实有道理,山崖族人经不住暑热,扛不住晒,也确实有极大可能中暑、晒死的危险。
景平安说服不了吱和步,而且,看这情况,族人也不会愿意去的,她只能作罢。走一步算一步呗,还能怎么办?
……
山崖族的大人们见到半大的孩子们在草泽边搭起窝棚避暑,看得眼馋,也找到吱和步,想要建一个更大的窝棚,让大家都避过去。
吱也想住到水边去,欣然同意。
因为大火把森林烧了,没有了搭窝棚的树枝,于是她们只能像男野人筑巢那样,把窝筑在水边。为了避免危险,是在水泽中挑的那种草根厚实浓密,水兽钻不上来的地方搭的草窝。
十几个草窝搭在一个大的草滩上,宛若水面上的岛屿,走出去几十米就是水洼,捕鱼也方便。
山崖族人住到水上,感受到空气里的水汽,闻到草泽的芬芳,惬意得仿佛又一次活了过来。他们再想想住在矿山上天天热得想死的日子,再不想住回去。
所有山崖族人见到安,都摆手,表示:不要再到矿山住,以后就住这里了。
少数服从多数,景平安尊重大家的意见。她的窝是在最里面,哪怕夜里有水兽、鳄鱼来袭击,她也是最安全的。这地方确实住得比矿山舒服。
山崖族人又过上了天天捕鱼吃生肉的日子。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山崖族人配备的铁矛、腰刀、斧头等,不断出现情况。那种崩缺口或卷刃的还好,磨一磨可以继续用。铁的质量不过关,腰刀断了,铁矛戳在水兽身上,结果水兽挣脱藤绳逃回了水里,铁矛自然也随之带走,找不回来了。
山崖族人在这种酷热的天气下烤着火重铸铁器,跟窝在舒适的草窝里磨骨器之间,选择了磨骨器。
到天气转凉的时候,铁器要么掉了,要么坏到实在没法用,变成废铁。
景平安看着族人们还没心没肺地开开心心过日子,丝毫不担心过冬问题,不知道他们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大概,是真的守着草泽,不缺食物吧。
附的的狐狸、草狼都让他们猎光了,连只兔子都见不着了,囤积的毛皮,够大家过冬用的。
不缺食物,又有过冬保暖的物资,比起往年也算不错。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草渐渐变成了枯黄色。
水位线依然每天都在下降。
瀑布彻底断流。
断流的瀑布处,它是被水流常年冲刷的岩石。这片岩石不是一块块石头,而是一整片山体倾斜滑洒在地这里的,它跟对面的山是连接起来,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一层层的岩层斜成了五六十度的斜角。
景平安估计在很遥远的N多年前,这一带曾经发生过很严重的地震,或者是版块变化,使得山崖断裂,旁边的山还倒了这么一片堵在这里,形成了堰塞湖,将这条大河截为落差极大的两段。下面的原始森林很可能是沉降出来的。地震,还震出了很多峡谷深渊似的裂缝,造成了这一带的复杂地形。
她看过堵住河道的大坝,安心了很多。首先,这座悬崖足够高,也够厚,完全不用担心决堤危及到下游,且拦截的水形成这一片巨大的深水湖,水,是绝对有保障的。这就像一个天然的大坝蓄水工程,且是可以用很多年的。
这样的地方,很适合世代生息繁衍发展下去的。森林加上渔业,足够撑起一个大镇子的人口规模。如果是以古代的县城水准来讲,养活一个小县城是没问题的。很有发展潜力。
景平安看到的发展潜力是要加上农耕的,可她看山崖族人现在的样子,好像是打算专攻渔业了。
她决定放过自己。她一个五岁娃,天天琢磨发展就已经够费神了,还得去跟全族人较劲,何必呢。少操点心,多吃几块肉,把自己养得更壮点,争取比上辈子活长一点,不好吗?
景平安说服自己,决定躺平。
她带着两个保镖,十三岁的少年远,和十五岁的少女虹,在浅水处下了一排小笼子,逮小鱼小虾。
大鱼逮起来太费劲,有时候还得搏命,下笼子抓小鱼小虾多轻松。
笼子放在这,就到附近闲逛,玩去,等到回来的时候,把笼子提起来,满满的鱼虾,够好几口人吃好几顿的。
景平安不自己动手的,让两个保镖兼跟班动手。
一排笼子提上来,往背篓里倒鱼,由景平安分派,哪些归谁。
一旁,步带着两个族人,飞快地跑过来,呼喊的声音在寂静的草泽飘荡:“安——”
伴随着呼喊声,一声声急切的口哨响起:敌袭!
景平安心说:“敌袭,你们来找我做什么?迎敌呀。”
哪来的敌袭呀!
周围的猛兽都被烧死了,偶尔有漏网之鱼过来,在弓箭和长矛的攻击下也没有了。
可是亲妈喊,景平安总不能不应。她吹了声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回应:在这!
步顺着哨声跑来,见到安,取下她身后的背篓,扛起她便往族群的栖息地跑去。
少年远和少女虹见状,也赶紧扔下背篓,只握着长矛,背着弓,全速赶往族群方向。
……
山崖族人,除了几岁的小孩子和照看孩子的人,其余的全出来了,他们拿着长矛、弓箭,正跟一群大猩猩对峙。
那群大猩猩约有三四十头,有七八个成年雄猩猩,十二三个成年雌猩猩,以及二十多个年龄从几个月到十来岁不等的孩子组成。十岁出头的小猩猩就有成年野人大小,双方对峙,简直就像矮子对战巨人。
这群大猩猩个个拿着骨制长矛,为首一对猩猩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由鸟毛编织成的帽子,脖子上、用臂、手腕、脚上挂着骨制品装饰,身上还穿着兽皮缝成的衣服。
要不是他们身上都是毛,乍然看起来跟人类差不多。
他们分散躲在从矿山滚落下来的石头后面,警惕地防范山崖族人。
大猩猩首领比划:我要跟你们的首领谈。
吱出来,比划:我就是首领。
大猩猩首手摆手:你不是!
它又比划了一下个子小小的动作,告诉吱:是一个小娃娃。
大猩猩首领在这群野人攻向山洞时,在山顶上清楚地看到这个小娃娃发号施令,那小娃娃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很不一样。以前,周围的野人,随便抓,随便吃,后来打得它们惨败迁徙。他怎么想,都觉得很可能是那个小娃娃带来的这些变化。
大猩猩首领又比划:小娃娃在,我们谈,我愿意臣服,小娃娃不在,你们,死!
吱见到大猩猩首领的比划,立即明白这是冲着安来的,她担心大猩猩首领对安不利,很想现在一箭射死它。可她很明白,大猩猩在力量上比野人强大得多,如今它们也有矛,山崖族人在这个地形位置、现在这个数量上,对上它们没有任何优势。一旦交手,必定会死伤惨重。
她盯着大猩猩首领打量半天,确定没看到他现在有攻击的意图,再想到干旱加上火灾,猜测大猩猩很可能是活不下去,才找来的。它们很可能是想找安求生。她思量过后,跟步讲了自己的猜测,让步去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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