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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婚前协议


八月初秋,丹桂蒙芽,义顺坊深巷的一处旧宅被蒙上了黑布,十几个精壮男子扛着砖瓦、泥沙、树根裹着泥巴的树...一个跟着一个,跟一连串健壮的葡萄似的往里蹦。

  门口,一个黑壮丫头拿着块木板子,木板子上夹着张厚夹宣,进去一个,消号一项,嘴里叨叨:“三筐河沙、四千片青瓦、一百片金箔瓦、十七棵松树苗、二十八棵柏树苗...”

  门口围了些人,义顺坊有国子监,也有几间名气很大的塾学,几位翰林学士的府邸也在此坊,围观的人群里有学生,也有世家大族的管事。

  有识货的,窃窃私语:“大手笔咧!那松树苗我认识!从蜀地运来的巴山松诶!”

  有人附和:“那瓦片你没看见吗?上面有金箔!”

  有读书人听不惯大众只推崇富贵的言语,冷哼一声:“左不过是什么金铺银店罢!前两日京中十分闻名的唐记金银铺才被查封了...”

  后一句,这人没说——这店必定也是哪家皇亲国戚、高官显贵的敛财之处罢了!待他高中,必要以身试险,将这些国之蝥虫全都绳之以法!都关起来!钱都被这些人挣完了啦!

  精壮男子还在流水地进。

  之后的物件,更珍贵。

  泛着莹白光晕的珍珠、半人高的红珊瑚、一看就很贵的瓷器摆件...

  “哇哦——”看热闹的管事们张了张嘴。

  莫不是...来洗钱的?

  这样的盛况,持续了三两日,直到最后,运进小院的,只剩十来箱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樟木箱子。

  “这又是啥?”

  看热闹的人不仅没散,还更多了。

  “不知道啊!这箱子都得好几钱银子一只吧?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更贵啊!”

  “这店干啥的啊!?卖啥能卖回本啊?”

  “诶?你家老爷不是户部十三司辖管京师的郎中吗?这家店什么来头不知道?”

  被点到名的管事有点得意:“打听过了!南边来的商人,一溜儿买了好几间铺子!”

  “买?不是租的?”

  管事摇头:“不是!人一股脑付的钱!不止这一间,东边长贵坊、西边百庆年都置办了铺子,那几间好像还捏着没修缮,只这间动得最早罢了。”

  “嗬!这南爷是真有底子!”

  管事瞥了眼樟木箱子上的大银锁,笑了笑:“不止底子,人还真有面子!”

  义顺坊这间铺子,到底要卖啥?

  这事儿沸沸扬扬,闹了好些天。

  忠武侯府,大厅正南向。

  大圆桌摆了五个圆盘,中间烧着鸡汤锅子,鸡汤里什么也没加,只有一整只跑山鸡和白雾雾的竹笙,熬了一上午,上面飘着一层黄澄澄的油,油被火冲开,在汤面上打圈,将单纯的肉香传递到四面八方。

  锁儿从小隔间出来,把全都销了号的本子递给坐在最下端的显金,低声道:“...全都进场了,只有白玉砖说要晚两天,我去催了,那老板说我们必须先付全部款项的六成,才肯拉货。”

  顿了顿,才又道:“如今老板正在咱们府邸门口等着,支不支钱?若是不支,我即刻就去寻另外的店家。”

  坐在显金旁边的乔徽,看了眼上首喝汤的乔放之。

  乔放之眉眼不动,专心喝汤。

  显金将本子通看了一遍:“一开始说的多少成?”

  “四成。”锁儿答。

  “那个老板看着不是奸滑之人,为何突然改口?”显金又问。

  锁儿愣了愣。

  一旁的七七七抬脚补答:“我问过,那位老板听说咱们最近下定额数太大,害怕我们账面紧张,拖延尾款,便执意要加重首笔款项的金额。”

  显金一边垂眸喝汤,一边道:“退掉他。”

  鸡汤又鲜又美,一入口就知道这只走地鸡一定很自律。

  和她一样自律。

  显金咽下鸡汤,再道:“再去找一家能做白玉砖的店,首笔款项付六成,总价的涨幅控制在上一笔总价的一成以内。”

  七七七埋头称是,随即转身向外去。

  锁儿垂眸沉思。

  待一顿饭吃完,乔徽放了筷子,双手抬起抱后脑勺,笑着看乔家老头儿:“您偏心眼子。”

  乔放之依旧眉眼不动,“我哪儿偏心眼子了?”

  “食不言寝不语,您自小就教我,小时候我要在吃饭时开口,您不赏我几棒子?”乔徽哼哼唧唧。

  乔放之双手放在餐桌上,神容认真郑重:“你爹我的养老金,全都投给那死丫头了。她亏了就是我亏了,利益相关,我还不能准她吃饭的时候操心操心生意?”

  “死丫头”贺显金抬起头朝金主导儿咧嘴嘿嘿笑。

  时间回到一个半月前。

  她没钱买铺子。

  在了解贺艾娘的经过后,她舍不得将那些老旧沉重的金饰当掉——另外,陈敷放话,“如果你敢卖艾娘留下的任何一件东西,你就看着我半夜吊死在你床前吧!”

  这个威胁太狠了。

  任谁也不想半夜起来上厕所,一只油头粉面的纨绔吊在你面前吧?

  别人流的是尸油,他可能流的是头油。

  味儿太重了。

  故而,显金资金缺口不仅没补上,反而越豁越大——连贺艾娘留下的银票,陈敷也不准用,据说“上面还残存着艾娘馨香的气息。”

  陈敷倒也不知是光威胁,他也干事儿。

  他把所有的私房都掏出来了。

  一共三百七二两八钱。

  “早知道有今天,我从陈家出来的时候,就该去祠堂里把供起来的金粟卷经纸顺走!据说那玩意儿现在一卷能卖二两金!”陈敷悔不当初。

  瞿老夫人: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祠堂都有了情绪。

  乔徽倒是想帮忙。

  陈敷坚决不准,梗着脖子绝对不答应。

  乔徽在时,陈敷嘴巴硬得跟烈士似的,绝不说原因;乔徽不在时,陈敷才说心里话:“你们还没成亲呢!你现在置办下的产业,都属于你的嫁妆!以后成了亲,他挨不得!若是他掺和进来,以后的事谁说得清!”

  显金对恋爱脑刮目相看啊!

  有点保护婚前财产那意思了啊!

  对自己恋爱脑,对闺女倒是很拎得清嘛!

  显金笑问:“要等成亲时,咱签张契书,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将和离时的分配标准都列清楚!”

  陈敷恨铁不成钢:“我的傻姑娘诶!你的是你的,他的还是你的!这么大个老板,怎么这点账都算不清啊!”

  还没走远的乔徽,听屋子里的算计,默默在脑子里打出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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