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没说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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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几乎每一页都有两个人的笔迹。
有些泛黄发旧的出自季思问之手。
他写字笔下带钩。
还有一种像柳树叶子划过的,略带尾钩,是容毓的。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在这本书里,他们的笔迹彼此交叠,相互融合,有些部分她甚至无法分辨究竟是谁写的。
老天真是戏剧啊,他的书竟在他手里。
苑福宁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本书?”
容毓:“我一直都有,这本书跟在我身边有四个年头了。”
苑福宁:“那因何而买呢。”
容毓不知所以,但还是如实交代,“我也不知道。”
“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这本书我得看完,不仅得看完,还得一遍接着一遍的看。”
十一岁那年的冬。
府里为容祁三十岁的生辰办了场宴,夜深了仍在推杯换盏。
他是个边缘人,在府里碍眼,索性出去转了转。
这一转就到了书铺。
他没什么机会念书,也不怎么看书。
那日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就进了去,一路走到最深处,烛火都照不到的角落里有一本落了灰的。
就是这个《历代名臣奏议》。
还是个二手旧书。
他心里有个声音说,买下来!
可浑身上下只有二十个铜板。
好在店家没多要,这本书在店里摆了好些年,始终没人问过,好不容易遇上个买家,折市场价的一半也得卖了。
苑福宁正好翻到晋平公问师旷的一页,脑海中又浮现出季思问那昂着头的得意模样
。
她刚刚决定把他放下,他的物件儿就回来了,还是这本定情的书。
这一定是季思问在支持她。
恍然间,福宁落了泪。
只有一滴,砸进书里。
她慌忙擦了,又仔细看了看书,有几个字被染污了。
“我赔你一本。”
容毓大抵是猜出了什么,“这本书的原主,姑娘认识?”
苑福宁将书仔仔细细的合上,像是对什么珍宝似的,摩挲着书封,那上面有季思问曾经写过的‘问’字。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是季思问。”
容毓心里一空。
什么样的孽缘,竟又遇上了他。
苑福宁抬头看着他:“这本书你卖给我吧。”
“季家出事后,所有的东西都被府衙收官变卖了,我找这本书找了很久,今儿才见着,你卖给我吧。”
容毓冷凝的视线落在她放在膝上的书。
眉心紧蹙,晶莹的眸子里已经含了怒气。
他:“不能够。”
苑福宁仍旧不死心,“你之前还说,我想要什么都能的。”
她的目光紧紧追着容毓,说这话,她心里也发虚,可她就是...
想留个念想。
容毓狠了狠心,不去看她。
“你要什么都成,南边的茶,北边的参,就连天上的月亮我也愿意去摘,只有这本书不成。”
苑福宁目光里极近祈求。
福宁:“你开个价,我买。”
容毓心里烦。
他从没见过苑福宁这么执着过一样东西,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房屋地契,她通通看不上,偏偏纠结这一
本破书。
可她的眼神那样可怜,怜得他心疼。
容毓动摇了。
木冬正巧推门进来,左右手各提了个小臂长的箱子,屋里气氛有些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木冬低声:“爷,东西取回来了。”
容毓下巴朝苑福宁一扬,硬撑着冷脸,“给她。”
苑福宁手里还攥着书。
两只箱子摆在桌面上,依次打开。
一个里是地契,另外一个是银票,都是满满一箱。
木冬:“账本子还在理,估摸初三才能整理好,到时候再给姑娘送过来。”
容毓半眼都没往桌面上撇。
苑福宁想了想:“我用这所有的东西,换这本书,行不行?”
容毓几乎要被气个倒仰。
他指着箱子,“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你成为大周朝前十的富人。”
苑福宁垂下头,书封上季思问的字在发热,烫得她几乎要拿不住了。
容毓:“苑福宁。”
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全名。
福宁下意识抬眸,撞进了他乌墨似的眼睛。
容毓:“季思问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我叫容毓。”
“你还要想着他吗?”
他几乎是审视的看着福宁。
目光锐利的像一柄剑,笔直的插进福宁的心头,把她这么多年都避而不谈的事情戳到了明面。
苑福宁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她摇了摇头。
“我不是想着他。”
“你不知道,当年他走的有多突然。”
“因为这个我心里一直觉得遗憾,府衙把什么都带走了,
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她扯出两分笑,“我没想到还看见这本书。”
“偏偏它在你手里,而你是这样好的人。”
“这是老天怜惜我啊。”
她的眼角再次涌上红色,又微微垂下头,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珠子生生吞了回去。
苑福宁摸了摸那本书。
将它规规整整的放在桌面上。
站起身,“刚才是我乱了心智,书你留着看,我先走了。”
容毓没拦她。
你可不乱了心智吗,乱了我的心智!
木冬小声提醒,“姑娘,箱子。”
苑福宁刚刚走到门口。
敏学在院中一声高呼,开始落小雪了。
苑福宁想了想才道,“容毓,咱俩八字还没一撇。”
她转过头看着他。
“这些东西是你的心意,我十分珍惜,所以现在还不能要,你先替我存着。”
容毓看着她。
福宁的身板很单薄,下颚紧紧的绷成一条直线,手指藏在袖中。
容毓的眉眼也涌上许多忧思:“那我...你还要吗?”
苑福宁抿嘴一笑,“若是你我该在一起,怎么着都会在一起的,且往后看吧。”
她扭头走进院中,容毓的身板骤然塌了,跌坐在椅子里。
木冬犹豫了半晌才劝,“姑娘那意思,就是说她还没扭过来那个劲儿,没说不要你。”
容毓揉着太阳穴。
眸色变得浓稠,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你去找个阴阳先生来。”
木冬纳闷:“做什么?”
容毓:“给季思问做个法事,叫他从福宁的
记忆里彻底消失。”
木冬的效率超高。
腊月二十九,祭坛在容毓的小宅里搭起来了。
这阴阳先生姓秦,是林春从前的旧识,也是木冬儿时的邻居,年近七旬,除了耳背外半点疾病没有,健步如飞。
辰时三刻。
法事就要开始,容毓到了。
一见他,老先生眉头团了个大疙瘩。
木冬:“这就是我们四爷,您照常做您的就是。”
秦先生一摆手,指着容毓,“你生辰多少?”
容毓不明所以:“没有生辰。”
秦先生:“人人都有,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容毓骤然犀利。
老东西,说话真难听。
木冬连忙解围:“先生,我们四爷和家里不亲,又没了儿时的记忆,确实不知道生辰。”
秦先生浮尘一甩,掐手指头算了算,时不时还抬头看看容毓的面相。
转眼,他开始收拾东西。
“这法事做不了。”
容毓:“为何?”
木冬拦在他前面,生怕容毓眼底那团怒火真砸到老先生的脑袋上。
“爷,我来劝,你进屋歇会儿。”
容毓眼眸极阴暗,看了半晌秦先生,扭头进了长廊。
木冬转头劝那先生:“为什么不能做?”
秦先生极其深远的看了眼容毓的背影。
“此物一环扣一环。”
“你主与那季思问命运相连,生同生,死同死。”
他看着木冬:“我倒是能做,他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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