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者咬了咬牙没有吭声，的确，她是和主子对抗不了，但若她死前只有一个要求，要让自己跟她陪葬，上头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为了保住小命，看守者只得掏出火折子将两侧的火把点燃。

“拿点水来。”董娇冷声吩咐。

看守者啐了一口，想骂又忍住，最后取来茶壶水杯放在牢房门口转身离开，不想再和这个泼妇理论。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顾婉宁还在呢喃，但火把亮起来后，她的状态明显没有刚才那般激烈。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婉宁才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眼前人是董娇后，瞬间泪如雨下，所有话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她没办法告诉董娇，她都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婉宁，先喝点水。”

董娇扶着她，给她喂了两口清水，顾婉宁扑入她怀中，无声啜泣起来。

“姐姐……别嫁给他……别嫁……”顾婉宁用极轻的声音说。

董娇已经猜到顾婉宁记起了什么，自从知道顾修璟乃前朝皇太孙她就明白，顾承允这个名字，或者说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那他和婉宁，必然不是真兄妹。

而婉宁一直有惧黑的毛病，她曾听福伯说，有一次顾家新来的小丫鬟忘记主事丫鬟的叮嘱夜里给顾婉宁吹了灯，顾婉宁当即便被梦魇住，大喊大叫的把全府上下吓了一跳，自那以后顾婉宁的屋子夜里永远灯火长明。

“婉宁，可以告诉我

，你梦到什么了吗？”董娇问。

既然顾婉宁已经想起，与其让她一个人承受最后被人恶意利用，不如让她和她一起分担。

顾婉宁咬唇，她说不出口，此时的她内心陷入无限的自责和愧疚中，他明明……他明明是杀害她父母的帮凶，她怎么能那么亲昵的把他当做兄长……

“修璟他，不是你真正的哥哥吧？”董娇轻声说。

顾婉宁猛地抬头看向董娇，眼眶里装满泪水，她颤抖着推开她，不可置信道：“你……早都知道了？”

背叛感瞬间袭来，顾婉宁心口绞痛，她如此信任的两个人……竟然……

董娇摇头，“并非一开始就知道，只是隐约猜到一些，但方才你陷入梦境说了很多话……”

“我都说出来了？”顾婉宁猛地捂住嘴，她虽然对于真相十分气愤，但从没想过要在自己无主观意识的情况公之于众，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没说全，对不了解真相的外人来说或许只会当你做了个噩梦。”

“那你，知道真相吗？”顾婉宁盯着她，通红的双眼似要滴出血来。

董娇微垂眼眸，“知道一些始末。”

“既然知道，你还选择他……”顾婉宁不理解，她若是知道一切还选择一个杀人凶手，她到底在想什么……

短暂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

“婉宁，我们可以开诚布公聊聊吗？”董娇试探着问。

两人对视，许久后，顾婉宁轻轻点头。

在这个世上她

早已无依无靠，对于那个秘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方才虽然同董娇赌气觉得她骗了自己，但真到要面对时，她还是希望有个人能给自己建议，或许告诉眼前人，她会给自己答案。

董娇牵起顾婉宁，希望以此给她一些力量，两人携手坐于角落墙边。

“那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夜晚，爹爹带着我们全家赶赴交州……”

顾婉宁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原来，那年顾家遭山匪夜袭一事并非意外，而是早有预谋，那群山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一看就是练家子，绝非普通山匪可比。

他们手起刀落，顾家人便吐血倒地，面对顾大人的泣血质问根本没有多余言语，一刀贯穿他胸膛，到死也没让他做个明白鬼。

顾婉宁之所以知道真相，是因为在那个为首的面具男人要杀她时，一锦衣少年挡在她面前，说“如果顾家人全死了一个人证不留，如何证明我是顾承允？她还这么小，若她日后记得此事我们控制起来便是，若不记得，不过多张嘴吃饭而已，何必赶尽杀绝，顾家本就是无辜的。”

男人拿下面具，那是一张俊美而锋利的容颜，他讥讽道：“你这是养虎为患，你可知若以后她长大反咬你一口，我们这些年的所有努力将付之一炬！你的决定会害了所有人！”

少年毅然站在她面前，“父亲，顾家上下十七口人只剩她一个了，你已经杀了太多无辜

的人，求您……收手吧……”

男人盯着他看不出喜怒，半晌后收刀转身，“取走金银布置好现场，撤。”

“是，阁主。”

少年走到她身边，望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轻轻将她抱住，温柔地盖住她双眸道：“对不起……如果可以，请你将这一切忘了吧……”

她最后的意识，是她趴在少年的背上，而她的余光，正对着倒在地上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兄长，那是她的哥哥，顾承允。

那一瞬她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顾家会被满门屠尽，为什么这帮人会选择顾家。

因为，他的兄长跟背着她的这位少年，容貌有七分相似。

再之后，她陷入漫长的梦，睡了好久好久，再醒来时她又是顾家小姐了。

很多记忆想不真切记不起来，她只记得顾家赶路的途中遭了山匪，那帮人好可怖，杀了爹娘爷奶，是哥哥温柔地盖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也是哥哥拼死带她逃出来的……

听完她的诉说，董娇明白，顾婉宁这是因为过度惊恐将真假回忆糅合在一起，编织了一个她潜意识里最能接受的结局，所以她才会十分惧怕黑夜，一旦陷入黑暗，那些创伤后遗症便会潮水般的袭来将她包裹。

前一次因顾家挽救得及时所以顾婉宁并没有想起当年的具体内容，而这次，阴差阳错，她们被抓关入地牢不见天光，这才让顾婉宁记起全部。

她把婉宁揽入怀中轻声问

，“婉宁，你恨他吗？”

顾婉宁茫然，如果是小时候，顾婉宁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恨，当然恨，他是仇人之子，她认贼作兄，如何能不恨。

可如果不是他，她活不到现在，且在她与他相处的这十几年来，他对她虽谈不上推心置腹，可却无微不至极尽全力保护和关爱。

从前顾婉宁不懂，为什么顾承允对她总是疏离又亲密，现在她明白了，他对她好是因为愧疚，他不敢对她太好也是因为愧疚。

而她对顾承允，也一直有一种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拘束……原来，一切冥冥之中都是定数……

顾婉宁泪如雨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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