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赞本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出去躲几天再回来的，于支书的眼神太具有杀伤力了，主要是他还不知道如何反抗。

        但没等王赞想好去哪里躲灾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王惊蛰打过来的，电话通了之后他爹就只说了一句话，但却让王赞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身子止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回朝歌，现在”王赞的语气很平静，但这种平静王赞明显能听出来他是刻意的在压制着。

        字越少，事越大，寥寥几个字一句话，让王赞意识到可能是家里的老爷子有事了。

        当天，王赞就赶紧订了一场机票回去，连行李都没有带。

        等下了飞机后他直接打了一辆车就回了朝歌，他到了村子后直奔家里的小院，然后就见到了王仙芝的身影，老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正蹲在院子里的菜地锄草，旁边放了个水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屋里面飘着淡淡的白气，好像是在炖着什么东西，香味都已经飘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王仙芝就抬起了脑袋，看见王赞进来后老脸上就露出了笑意，说道：“回来了？”

        尽管看到王仙芝似乎没什么事，但王赞还是非常敏感的，他听到老爷子说的是回来了，而不是在说你怎么回来了，就差了三个字那意思可就大不一样了，说明他已经知道王赞会回来了。

        来到王仙芝的身前，王赞仔细的盯着他的脸看了白天，同时也明显察觉到王仙芝的身上已经多少出现了一点天人已衰的征兆。

        天人已衰换个说法就是大限将至了。

        王赞嘴唇哆嗦了几下，才颤声说道：“爷爷……”

        王仙芝淡淡的说道：“我给你爸和你姑姑都打了电话，让他们都回来了，然后到时候送我一程就是，你这几天就在家呆着吧，陪着我呆一段时日”

        王赞咽了咽唾沫，上前就拉着王仙芝的胳膊说道：“爷爷，我们去医院看看？你，你这是怎么了？”

        王仙芝笑道：“做人，最躲不开的经历就是生老病死，谁都是如此，根本就绕不开这个词，我当然也不例外了，如果换成是别的老人你可能就容易接受了，对我，因为我是你的爷爷……我啊，一月之前忽然感觉自己有点胸闷，于是就给自己卜了一卦，卦相不太好，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就是无解”

        像王仙芝这种人，走过了几十年的春秋，什么风浪都见过也经历过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以他的水准若说自己大限将至了，那恐怕就是真的阳寿已近，怎么拉都拉不回来了。

        人过七十古来稀，王仙芝都已经十了，这个岁数去世的话算算也可以看做是喜丧，他刚才的一句话说的没问题，就是如果别的老人去世王赞不会觉得有什么，但他去世了就会接受不了，只因为王仙芝是他的爷爷。

        “锅里面有我炖好的肉，你去看看吧，好了之后就端到桌子上去，厨房里还有一些我腌的咸菜，再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酒，等我收拾好菜地，你跟爷爷喝一口吧”王仙芝说道。

        王赞点了点头就进了屋子，在来的路上尽管王惊蛰没跟他明说，但他其实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了，让他这时候回朝歌，那就是王仙芝有问题了，所以回来之后看见爷爷的状态，他是有些吃惊的可心里有预料了，最后就只能无奈接受了。

        进了屋子里，王赞就留意到地上的角落里放着一口棺材，上面还摆着一身寿衣，想来这是老爷子自己这些天来准备的，很多地方至今还都有这个习俗，就是人老了之后到了差不多的时候，都喜欢自己准备后事所用的，俗称叫做棺材本。

        人么，生老病死斗不过是最平常的，因为这个是避免不了的，接受不了也得接受，谁也抗不过这个轮回的，神仙也是如此。

        王赞默默的从锅里盛了肉然后放到桌子上，又拿出两瓶酒倒在了杯子里，窗外的老爷子还在弯着腰收拾着菜地，似乎对于自己几天后的离世，他全然没有任何的感觉。

        人能将生死一事看的很淡的时候，就说明这人的境界已经到了绝对的高度了，就拿死刑犯来讲，他们在犯罪或者判刑的时候有一些人可能会表现的很无所谓，觉得生死全看淡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等到他们被押赴刑场的那一刻，可能瞬间就会大小便失禁，连腿都是软的了，因为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确实是很难做到云淡风轻的。

        但也有一些人是可以表现的相当淡定的，而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从风浪走过来的，对他们来说这一世已经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王仙芝干完活后洗了洗手，就过来坐在了桌子旁，先是拿起一杯酒闻了闻，说道：“有些日子没有喝了，今天多喝一点”

        王赞点头说道：“我陪你爷爷”

        “放轻松一点，你应该很庆幸的是，在我临走的时候你还能回到家里陪我呆几天，而不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躺在棺材里了”王仙芝轻声说道：“能提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回来的人都会回来的”

        王赞默默的和王仙芝喝了一杯酒，辛辣的酒精让他嘴里跟火烧了一样，他的眼圈这时也红了起来，抬头跟王仙芝说道：“爷爷，我早该回来陪你的，这些年来我……”

        王仙芝顿时一摆手，摇头说道：“年纪轻轻的在村子里干什么，跟我一样种地种菜么？我们王家的人，向来是注定要一生漂流的，你是如此，你爸也是，在往上你的太爷爷们也都是的，心里有家的概念就行了”

        这天晚上的王赞跟王仙芝喝了很多的酒，喝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昏昏欲睡着，意识都已经模糊了。

        王赞就只记得爷爷将他扶到床上的时候，隐约间听见他说道：“赊刀这门行业不能扔，这是王家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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