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转眼进了郭家村，林放看到这村子极为整洁，道路是水泥硬化的，两边都是青砖红瓦的新房，中间偶尔还起了几处楼房。

  车子到了大街尽头，前面是石头铺的小巷，窄得很，无法进入。郭正亮将车停在这里，三人下车取东西。

  街口站了几个女人，呶呶喳喳地道：“这就是老郭家的小子......”

  “看见没有，那个女的，就是他们家儿媳妇......”

  “这女子蛮漂亮的，就是看着年纪大些......老郭家小子什么时间娶媳妇了？”

  “没娶，今天第一次上门，老郭家老婆昨天出来嚷嚷的，全村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听说老郭家这儿子在旁边林县当大官呢......”

  “也不是什么大官，听说是招商局的局长......”

  “招商局是做什么的？”

  “招商局就是做买卖的......”

  郭正亮红着脸蛋，充耳不闻地往下搬东西，林放心想，多亏有这一趟郭家庄之行，要不还真不知道，郭正亮给自己封了这么大的官。

  转眼东西搬完，林放拎着牛奶，郭正亮抱着水果和酒，崔影拎着最轻的香烟，由郭正亮带路，向里面走去。

  林放走了几步发现，这里面再没人家了，而且脚下的路坑坑洼洼，极难行走。

  林放提醒道，“崔书记，你小心脚下。”

  崔影嗯了一声，反问郭正亮，“正亮，这里面还有别的人家吗？”

  “没有了，只我们一家。”

  “你们为什么不把路硬化一下？”

  郭正亮苦笑道，“一言难尽。”

  林放明白，估计郭家在这村里混的不怎么样，所以遇到硬化道路这样的好事时，便会把他们家撇开。

  随着坑坑洼洼的路走到尽头，郭正亮家出现在林放面前。

  林放终于知道郭正亮的自卑来源了：三间老房子，又矮又小，院墙用石块砌成，外表没用水泥和石灰抹平；墙头上还长着几株狗尾巴草，早已枯死，却顽强地站在那里。

  相比村里青砖红瓦的新房，郭正亮家实在太寒碜了些。

  郭正亮为难地看了崔影一眼，眼神中含着歉意。崔影却没有丝毫的嫌弃，瞅了郭正亮一眼道，“敲门啊，我这是第一次上门，难不成让我叫门。”

  郭正亮恍然大悟，上门打开门栓，同时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门一打开，一股异样的味道扑入鼻子。

  林放观察了一下院子，虽然经过打扫，但空气中的异味暂时去不了，并且隐约可见鸡粪猪便的痕迹。不用说，郭家的鸡和猪也是放养的。

  今天崔影和林放来，郭家这才临时把鸡和猪给圈起来了。

  里屋的门开了，郭父和郭母急忙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郭父人短小精悍，古铜色的脸上绽满笑容，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干干净净。

  郭母却长得高高的，跟在郭父身后，那脸笑得像菊花盛开。

  郭正亮急忙介绍道，“这是我爸，妈，这是我堂哥，他在镇完小当校长。爸，妈，哥，这是崔影，这是林局长。”

  崔影倒是大大方方叫了两声，郭母看了崔影两眼，脸上的笑却淡了许多，客气了几句，便拉着崔影往屋里走。

  这时一只大公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公鸡这东西有很强的领地保护意识，它似乎知道今天的主角是崔影，谁也不啄，直接跳起来，扑拉着翅膀飞到半空，向着崔影扑了过来。

  崔影花容失色，郭正亮反应迅速，飞起一脚，将公鸡踢出老远。

  那公鸡落地后，犹自不服气，朝着崔影咕咕乱叫。

  郭正亮总算找到了出气的对象，指着公鸡对他爸妈道，“爸，妈，今天中午就炖了这鸡！别不舍得！”

  “舍得舍得！”谭父大踏步过去捉鸡，林放和崔影跟着进了屋。

  屋里低矮狭小，光线不足，大白天也开着灯。林放看了一眼，这是三间平房，谭母正把崔影往炕上让。

  郭正亮的堂哥文绉绉地招呼林放，“林局长，请炕上坐。敢问林局长何方人氏，年方几何？”

  林放回道，“郭校长，我是林县青山镇人，比郭正亮小，你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

  “哪里！哪里！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局之长，又是正亮的领导，请炕上坐......”

  林放毫不客气，他虽然年轻，但肩负着帮助郭正亮到崔家提亲的重任，到炕上坐天经地义。

  崔影被郭妈拉到炕上，却愁眉苦脸。因为她从没坐过火炕，盘不了腿，林放急忙让崔妈拿个板凳上来，这才解了崔影的难处。

  这时又来了两个女人，一个是郭校长的老婆，另一个也是什么堂嫂，都是来帮厨的。两人先进屋，看了看崔影，夸奖崔影长得漂亮，郭正亮有福气，找了个这么俊的女子，便进厨房准备做菜。

  郭正亮家在院子东边有两间厢房，充作厨房用。

  郭妈在地下忙活着，听别人夸奖崔影漂亮，却不服气，探头过来说，“小崔是漂亮，但年纪也大了不是，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就不好找对象了。俺家正亮个头高高的，人长得又帅气，年纪正相当，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是女孩子抢着要。林局长，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林放一听这话，心想要坏事，他只能低头不语。郭妈和许多农村女人一样，拿着自己的儿子当个宝，自觉得天下所有男孩子都比不上自己儿子，自然觉得崔影也配不上郭正亮。

  崔影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坐在炕上只是捧着杯子喝水，一句话也不说。林放看了看，心想也难为崔影了，那杯子虽说完完整整，但杯子里茶垢清晰可见，说是郭家杯子都洗不干净。

  林放又看了看自己的杯子，他这只杯子倒是洗得很干净，但有一道裂纹，而且还有一个口子，他小心地转过去，免得喝水时被割破嘴唇。

  郭妈的话，让郭正亮急了。他费心费力追到崔影，怎么在他妈的认知里，竟然成了崔影年纪大了嫁不出去，自己风华正茂女孩子上竿子追。

  “妈，你别说了！赶快做饭去吧！”

  这是郭父从外面进来，手上还沾着血。

  “我把鸡杀了，毛也褪好了，你赶快去炖鸡吧！”

  郭母这才嘟嘟囔囔走了出去。

  堂哥继续陪着聊天，问起林放单位有多少人，当听说一共才九个人，脸上出现一丝不屑，但很快就消失了。

  “林局长，我们完小是镇上的中心完小，有一百多老师呢，呵呵呵，还有一千多学生......”

  林放呵呵笑道，“还是郭校长管的人多，我和你没法比......”

  “我们每周一早上举行升旗仪式，所有老师和学生全部参加，乌泱泱一操场，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林放谦逊地说，“郭校长，和你们一比，我们就更不行了。我们开个会，随便找个办公室就坐下了......”

  堂哥听了很开心，林放又奉承道，“郭校长，你管一千多人，要是战争年代，至少应该是个团长......”

  崔影不屑地向林放撇了一眼，嘴里无声地吐出三个字，马屁精。

  郭父给林放和崔影倒了点水，看着崔影问道，“小崔，听说你是团支部书记？”

  崔影正在喝水，差点噎着，她纠正道，“叔叔，我是团委书记，不是团支部书记。”

  郭父噢了一声，摸了摸头，显然他搞不明白团委书记和团支部书记的关系。

  郭正亮道，“崔影是林县的团委书记呢，整个林县的团员，都归她管。”

  郭父睁大眼睛道，“那得是多大的官？”

  “和林局长一样大。”

  郭父寻思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这儿媳妇的官到底有多大。

  堂哥倒是清醒的很，提示道，“和咱镇长官一样大。”

  “镇长！”郭父怔了一下，“和镇长一样大的官么......”在他的意识里，镇长管着几十个村子，是非常大的官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带了个儿媳妇回来，竟然和镇长的官一样大。

  镇长管着村长，村长管着他。儿媳妇这么大的官，是不是也能管到村长，让村长把自己家外面那条路铺成水泥路？

  这时崔影说要上厕所，郭正亮让她坚持一下，自己先拎着水桶去冲一番。

  郭正亮用水冲完，这才带着崔影去厕所，他则在外面守着。

  林放看了，心想郭正亮这服务真好。

  林放记得崔影在张老三饭店时，上厕所都蹲不下，还是让郭正亮领着去了青山镇政府解决，不知道在郭正亮家，她能不能适应。

  这时郭父又寻思了一番，反而苦着脸，对林放说，“林局长，和你说实话，这婚姻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林放奇怪地问道。

  “女方太强了，一镇之长的官，正亮根本压不住她，这一辈子是要受气的！”

  林放劝道，“郭正亮还是要进步的，等他的官比崔影大了，不就压得住她了吗？”

  堂哥也劝道，“叔，等俺弟当了县长，比她足足高出一级，在家里她也得令出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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