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回府，把今上调整锦衣卫人事的口谕与庞超说了，道：“先生怎么看？”

庞超微一沉吟，道：“只怕是今上要对你削权的征兆了。”

贾琮缓缓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这次元妃的事儿就有些预兆。

若我不动手，让元妃坐实了秽乱宫闱的罪名，则更加被动，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至于幕后之人，却一直没拷问出来。”

庞超笑道：“高手下棋，又怎会露出斧凿痕迹？让棋子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方为上乘。”

贾琮道：“也是，吴贵妃、吴世韬父女自作聪明，却不想被人利用，与人做刀。

嘿，好在锦衣卫方面，我早留了后手，不然等若骤断一臂。只是以后不大好借锦衣卫动手了。”

庞超笑道：“‘九头蛇’孵化了这么久，倒也可堪使用了。”

贾琮笑道：“尚可。不过今上要对我动手，我也不能没有准备，总不能等到刀斧临头才想起反击。”

庞超道：“你的意思是……”

贾琮道：“调疾锋营并一队战舰北上，杀鸡儆猴。”

庞超点点头道：“杀哪只鸡？”

“高丽。”贾琮笑了笑，道：“我早就想弄它，一直不得其便。”

庞超笑道：“当日你说杨广三征高丽不成是因为走的陆路，难道海路就一定成？”

贾琮笑道：“先生放心罢，此战必胜，就高丽现在的国力，数千新军可平之。”

“好。有此雄兵，关键时刻足以扭转大局。”庞超抚掌道。

当下贾琮写了密令，除燕双鹰手里的疾锋营七千精锐外，另调了一支新买的西夷舰队北上，屯于金州卫新建的港口，计有二级舰4艘，三级舰8艘，四级舰12艘。

以此兵力扫荡个冷兵器为主的蕞尔小国应该是降维打击，不值一提。

一级舰各国也只有一两艘，想买也只能等现造，来不及。

第二份密令寄往辽东，命王进手下的一万新军加紧操练，准备出征，一应粮饷从辽东庄子上调拨。

同时命辽东千户所将有关高丽地理、兵力、人口等情报移交给王进。

这日，贾琮携着众妻妾出城安葬了锦瑟回来，便听方极来访，因出正堂接见。

“卑职参见大人。”方极学乖了，老老实实继续当“卑职”。

“方同知如今简在帝心，如何还用过去称呼？使不得使不得。”贾琮笑道。

方极忙赔笑道：“若无大人提携，卑职何德何能居此位？做人岂敢忘本。”

贾琮摆手笑了笑，道：“卫内公务繁杂，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才接手本卫，温振他们可曾听话？”

方极哑巴吃黄连，干笑道：“全赖大人天恩，诸位同僚都鼎力相助，一切按老规矩办，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贾琮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是老锦衣了，又才上位，须立威时还得立威，不要怕变了我的规矩，伤了我的脸，如今我也不在锦衣卫管事儿，还要脸面作甚？

你若立威时，便须先拿我开刀，我定的规矩、提拔的人有不合时宜的，该改的改，该废的废，如此大家伙才会服你。切莫顾念旧情，耽搁了公事，那就有负圣恩了。”

一番话说得方极快哭出来，我倒是想改，你让么？如今弄得我月饷都发不出来，还改？

口中只得赔笑道：“大人此话，卑职万万担当不起。

大人明并日月，给本卫兴的规矩，条条都切中时弊，精当老辣。

本卫在一天，这些规矩就非得恪守一天，否则难免就要出乱子。

大人提拔的弟兄，亦是德才兼备，办事沉稳，深孚众望，乃本卫近二十年之精锐。再让我选，我也选不出更好的来。

如今细细想来，实实感激大人打下的基础，卑职接手以后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贾琮仰天大笑，指着方极笑道：“老方啊老方，你还是这么会说话。怪道圣上要提拔你。说罢，今儿来是什么事儿？”

方极拱手道：“大人错爱，卑职此来实是向大人求救，求大人看在同为锦衣的情份上，略略伸手，拉弟兄们一把。”

贾琮心中暗笑，道：“什么事儿？但说无妨。”

方极忙把范鸣汇报的事儿说了，当然这是贾琮早已知道的。

贾琮面露为难之色，道：“老方，不是我不帮你，如今我只在锦衣卫挂个名，再出面已名不正言不顺。

何况陛下的意思你也清楚，让我少管锦衣卫的事儿，专心把军务办好，我怎好再为此抛头露面，教陛下知道了，只道我贪恋权位，打压你这位掌印官呢。”

方极忙道：“大人，哪有此事！您如今还是锦衣卫指挥使，为本卫的事儿出面调和，正是名正言顺之举。

何况陛下命我为大人分忧，乃关爱大人之意，生怕大人操劳过度。

如今本卫举步维艰，惟大人出手方可转圜，卑职替国朝近十万锦衣兄弟跪求大人开恩。”说完撩衣拜下。

“诶，你这……你说你……唉……”贾琮摇头叹道：“何苦如此？不是我想眼睁睁地看弟兄们断粮，实在有苦衷。”

方极忙道：“弟兄们只视大人为再生父母，求大人开恩。”

“也罢，我就担一身干系。回去告诉弟兄们，只要我还在锦衣卫，就不教弟兄们饿了肚子。”贾琮慨然道。

方极松了口气，躬身道：“卑职一定带到，多谢大人。”

虽说感觉恶心，不过贾琮肯挑起这副担子，他顿觉轻松许多，日后再慢慢想办法收拢权力罢。

今上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如今贾琮就像锦衣卫内的太上皇，只有他倒了，自己才有机会。

——

刚打发了方极，却见贾琏来回事。

“何事？”

贾琏忙拱手道：“三弟，大老爷吃了几天药还是老样子，瘫痪在床，也说不得话，全身上下也就眼珠子能动。

你看是不是请太医院另派个高明大夫来看看？否则，我看着实支撑不了多久。”

贾琮暗道此时倒不能让他死了，因说道：“是么？那就拿我的帖子，请叶先生来看看罢，他能起死回生，想来多延些时日不在话下。”

贾琏忙道：“好，我这就派人去请。此外今儿大太太、太太进宫看望了娘娘，说娘娘大安了，精神也好，宫中诸事尽复如初，陛下也有赏赐抚慰。只有一句话带给三弟。”

“什么话？”

“娘娘说这次多亏三弟英明，方才躲过一劫，请三弟务必提防小人暗害。

还有，娘娘说三弟成亲一年有余，妻妾甚多，至今却还未有子嗣之喜，也该上上心为咱家开枝散叶了。”贾琏笑道。

贾琮笑道：“多谢大姐姐关心，我尊谕承办便是。嗯，大老爷如今重病在床，不宜见客，更不宜外人打扰，明白么？”

贾琏忙道：“三弟放心，除去大太太、我并几个服侍的婆子，外人只有太医能见。”

“这我就放心了，虽说叶先生手段高明，不过也得多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看，吃不吃他们的药倒也罢了，只求个心安。”贾琮道。

“三弟放心，我明白。”

“去罢。”贾琮摆摆手，起身回了内堂。

因查清了元妃案，又办完了锦瑟的后事，贾琮心里的郁气也纾解了些，虽说锦衣卫掌印之权被削了，不过并不影响大局。

见众女正逗弄蹒跚学步的巧姐儿，贾琮也过去凑趣，将巧姐儿抱起来，笑道：“好闺女，叫老爷，叫老爷……”

巧姐儿白了他一眼，哇一声哭出来。

众女皆笑。

贾琮哎呦一声，忙哄道：“哭什么，我又不是坏人，乖乖，不哭不哭……他娘的，不许哭，听到没，再哭仔细着。”说完扬起手，作势要打。

巧姐儿见状，哭得更欢了。

“别吓着她。”众女齐声嗔道。

贾琮忽地发现手弯处有些湿热，忙叫道：“哎呀，来人，抱走抱走，尿我身上了。”

凤姐儿忙上前把巧姐儿接过去，啐道：“哪有你这样吓唬孩子，她不哭才怪。”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软硬兼施么，没想到她给我来水攻，还是上下齐攻，这丫头是个当将军的料，小小年纪就学会水淹七军了。”

众女大笑，道：“哪有女孩子当将军的。”

贾琮笑道：“怎么没有，花木兰、平阳公主、樊梨花不就当将军了么？诶，正好都在，我考你们一个问题，谁若能答上来，爷重重有赏。”

如意奇道：“什么问题？”

“关于女将军花木兰的问题。”

“说来听听。”黛玉笑道。

贾琮笑道：“花木兰从军多少年？”

黛玉笑道：“《木兰辞》云‘同行十二年’”

“好，问题来了，请问花木兰为何能女扮男装从军十二年，而不被袍泽发现？莫非北魏男子都是傻子不成，连男女都不分。”

贾琮坏笑道：“这说得通么？云儿你是最喜欢扮男装的，不信咱们试试，你穿了男装出门，看别人能不能把你认出来。”

湘云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又没认真打扮，我若好生扮上，保管以假乱真。”

贾琮摇头笑道：“天生丽质难自弃，又怎掩饰得住呢？”

“讨厌。”湘云脸蛋一红，啐了他一口，心中却是甚喜。

黛玉道：“怎么说不通，木兰只须涂了脸面，换了发式衣衫，不就行了？

而且她又有武艺，谁能猜到她是女子，当日咱们在金陵看到灵素不也没怀疑么。”

“说的是。”宝钗、王熙凤等说道。

程灵素微微一笑。

贾琮大笑，指着黛玉等人道：“你们休要掩耳盗铃，女子身姿、步态、声音、体格、面相与男子皆大异，如何伪装？

譬如，女子没喉结，没胡子，还有……嘿嘿，胸部怎么办？总不能缠12年罢？颦儿可有妙计？”

黛玉脸一红，啐道：“你以为古时农家男子和你一般奸诈狡猾么？他们说不定就是笨，就是没发现呢？”

贾琮大笑，道：“好好好，算你有理。不过你们不知行伍之事，弟兄们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嘿嘿，莫非花木兰不用洗澡、解手不成？

难道军营里还给她备一个专用的帐篷不成？她当将军也是后面的事儿。”

“这……”众女一滞，都红着脸摇头失笑。

宝钗勉强道：“木兰自是背着人去或夜深人静时……去洗浴方便。”

贾琮笑道：“好，就算她能憋住。还有一点，女儿家的月事来了，怎么办？难道也憋住等夜深人静再来不成？”

“你……”

“下流种子。”

“好个没脸的，就琢磨这些腌臜事儿。”

“不害臊。”

众女大羞，纷纷谴责。

贾琮忙道：“有理说理，不许搞人身攻击。”

如意想了想，红着脸道：“月事来前，女儿家自然知道，预作防备不就行了？”

“对。”众女一口咬定。

贾琮笑道：“军旅之中可不比家里，怎么防备？若是你们自然可以用一条扔一条，木兰哪有这个条件？那顽意儿用了不洗不晾么？”

“你……混账。”如意、黛玉、宝钗等气不过，又理屈词穷，气得直跺脚。

湘云小声道：“她可以多备些，再趁晚间去一起洗，再远远的晾晒干后，悄悄收回来，谁都不知道。”

“有道理。”众女忙点头道。

贾琮看了湘云一眼，打趣道：“果然，云儿没少琢磨女扮男装的事儿，就算你有理，还有最后一条。”

“说。”众女咬牙道，十分不忿贾琮质疑古之女中豪杰。

贾琮嘿嘿一笑，解开腰带，脱下上衣赤膊而立。

“大白天的做什么？”众女大窘，齐声啐道。

贾琮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婵姐姐，她们都好有分别心，还不如我佛学修养高，我就没有。不信你们脱了试试，我保证面不改色。”

楚婵嗤一声笑了，白了他一眼。

黛玉又羞又恼，冷笑道：“咱们又没有人教导‘佛法’，自然不如你了。”

自从上次宝玉等人生日，请妙玉吃了饭，灵慧如黛玉等人，多少看出一些端倪。

贾琮忙岔开话题，轻咳一声，道：“我让你们看的是我身上的伤疤。”说完在各处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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