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跟着小太监来到来到城中心一处宅院，这是刘聚成的临时住处，和其他宅院相比，此处倒显得门庭寥落。

刘聚成虽有个钦差身份，但到底是内官，显然融不进这些地方官体系中。

一进院子，苏青便瞧见刘聚成正在院中来回踱步，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眼见苏青进门，刘聚成挥手赶走了领路的小太监，然后就是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道：“苏公子，这钱还你。”

啥情况？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直接让苏青懵了。

正纳闷间，刘聚成开口了：“朝廷里传出消息，恐怕陛下要对天雄军旧部下手了！”

听到此话，苏青脸色也忍不住一变。

天雄军旧部，自己爹便是天雄军其中一员啊。

皇权时代皇帝至高无上，莫非朝中出了什么事牵连到了自家？

“这钱你自己收着，赶紧带上家产跟你爹逃命去吧！”

“只是千万别说我和你有关系就是。”

说着，刘聚成就要推苏青出门。

苏青也是反应过来，急忙道：“刘公公，这消息从何而来？”

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才行。

“哎！”

刘聚成叹了口气，拿起一份邸报递到苏青面前：“你自己看吧。”

邸报即只有官员能阅览的报纸，上面会有谕旨、诏书、还有朝堂大臣的议论等。

苏青凑到邸报上一看，内容很多，但显眼处赫然是一则消息。

“议天雄军主帅陆业十罪。”

内容大概是讲如何会审主帅陆业，以及一些朝臣奏请严审陆业手下将官的内容。

下面还有一行红字，应该是大周皇帝批示的。

红字很简短，只有两个字：“此十罪岂只加一人乎？”

看到这苏青眉头紧锁。

这则表面上看确实是皇帝对主将不满，要株连更广的意思。

但苏青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若大周皇帝要株连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要放到邸报上？

“陛下素爱清修，凡批示多引儒家典故。如今批了这般话，这是那陆业引陛下盛怒搞株连啊！”

儒家典故？

听到这，苏青眼前一亮，一时念头通达，随即笑出了声：“这是我家喜讯啊！”

“喜讯？祸到临头你说这是你家的喜讯？”

刘聚成瞪大了眼睛，心道这小子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罪不能加一人，可理解为株连，也可理解推己及物。”

“而《朱子》中，推己及物则为“恕”也！这句话该理解成“恕”！”

苏青解释道。

在他的记忆里，大周和他前世的古代一样，也有儒学，有孔朱程三位大家，也有论语等名著。

朱子这等儒家名著自然也在其中。

大周皇帝似乎没有株连的理由，但如果按刘聚成说的谜语典故那么久说得通了。

这短短一句话里有两层谜语。

若非自己前世熟悉这些名著，又是汉语学专业高材生，恐怕根本看不出个中玄机。

这大周皇帝，就是个谜语人啊。

“恕？你是说陛下非但不是要株连，反而是要饶恕陆业？”

刘聚成是个内官没读过多少书，一下子被苏青的话绕晕了，但还是大概理解了苏青的意思。

“对极！”苏青点头。

“胡闹！上意岂是你个孩童可以揣测明白的？”

刘聚成一脸不信。

“我猜是因为前线又起战事，需要天雄军。公公想想，若非有战，又怎需要公公这样的钦差来各地征收钱粮呢？而此等做法，该是陛下想用天雄军，却又要敲打主帅。”

苏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

只是这样的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苏青得出了结论：“这道谜底虽难，但想必有不少人能猜出来。”

刘聚成觉得有几分道理，可还是半信半疑。

“咕咕！咕咕！”

这时，一只信鸽落在了刘聚成身边。

信鸽上有代表内官的记号。

刘聚成一眼看出这是宫里面老祖宗发来的。

老祖宗除了一些必要嘱托外，还会将邸报谜语给他们讲解，以免手底下人曲解上意做错了事。

刘聚成背过身子，将信拆开。

随着信封上的内容展示在眼前，刘聚成面色骤然大变。

里面赫然是老祖宗对邸报的解释。

其中老祖宗对论陆业十罪解释有差，但内在完全无二！

老祖宗也认为皇帝将宽恕陆业！

看到这，刘聚成身子都颤抖起来。

老祖宗是陛下身前的红人，几十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善揣摩上意。

而眼前的苏青只花了几刻钟就破解了陛下的谜语。

也就是说，这个下等武将的孩子，和他老祖宗一样，甚至比他老祖宗眼光还毒辣。

“刘公公，你怎么了？”

苏青见到刘聚成这幅样子，忍不住好奇道。

“咳咳，没事，没事。我信你的话了。”

“只是想来你爹官复原职也是时间问题罢。”

刘聚成只能用咳嗽来缓解尴尬，总不能承认自己的眼力见比一个十七八岁的话孩子也不如吧。

“那就谢刘公公吉言了。”

看到刘聚成的表情，苏青也大致猜出了信中内容。

苏青也看出了刘聚成确实是个老实太监。

若是狠厉一点的人物，大可以榨干他的银子再将他一脚踢开。

就算株连，认识没几天的低阶军官还能株连到他一个宦官身上不成？

不过这样的人才有合作价值。

苏青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掏出了礼盒交给刘聚成：“请公公收下。”

“有心了！”

刘聚成还在心情复杂中，随手打开了礼盒。

里面除了满满的白糖之外，更有三张银票。

每一张都是万两！

“三……三万两？！你居然真的做到了？”

刘聚成倒吸一口凉气。

“这三万两，这都是拖公公的福才赚到的，自然也该给公公。”

“离答应公公的五万之数还差一万两，在公公走前定如数上交。”

苏青脸上谦虚，心里却是窃笑。

我要是跟你说我手里还有五万两会怎么样？

当然，藏拙一向是他的习惯。

“好说！好说！”

看着这些银票，刘聚成乐开了花，夸赞道，“好！苏公子心有大义！未来定是国之栋梁啊！”

同时也对苏青刮目相看。

不仅拥有和朝中大人一样的眼光，更有如此敛财能力！

此子未来定然不可限量！

刘聚成暗暗下了决心，得提前和这样的人打好关系才行！

想到这，刘聚成从腰间掏出一个暗黑色腰牌交给苏青：“这腰牌是我内官专属，六品以下的官员都得给几分面子，送你了。”

苏青眼前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哪怕将来刘聚全走了自己也可以凭此物傍身，也不推辞：“谢过刘公公。”

刘聚成还特意留苏青饮酒，一直到了深夜，看着倒在桌上呼呼大睡才离开。

天色已晚，回去的路上，苏青忽间眼前一亮，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啦！”

伴随着阵阵呼喊声打破了定州城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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