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夕颖又往嘴里塞了个乳糖圆子，这次是硬垂着胸口等圆子吞下才开口：“不会！不会！孙姐姐是没瞧见，那些个插在头上的花灯就如同枣子一般大小，我就匆匆瞧了一眼，晶莹剔透的，似乎还是用珍珠和翡翠做了装饰，就那一瞥竟闪得人眼生疼，不仅是女子头上戴着，就连男子头上也有呢！”

“这倒也罢了，那些人身前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我瞧那些人眼睛都不离头上的花灯，想来是专门看着那花灯，防止失火的！”

一众人面面相觑，元军进城时刚过年关，整个宁江府还是人心惶惶，沿街瓦市几乎看不到人，谁又能想到不过十几日功夫竟能繁华热闹到这种程度？

“你们别不信啊！裴君尧！你方才同我一道进城的，你快说！你快说呀！”

裴君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傅夕颖都快急哭了：“裴君尧你关键时候掉什么链子？方才街上瓦市那么热闹你没瞧见？”

“我……我是真没瞧见……”

傅夕颖撅起小嘴，侧过身子专心吃起那份乳糖圆子，而裴君尧却泄了气，看着傅夕颖束手无策……

“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去福明殿了，太子妃娘娘已派林嬷嬷来催了数次了……”

苏忠实在顶不住，这才进殿询问。

元昌盛回神，眼神又暗了几分：“走罢！”

……

两年后。

“张大人！张大人！您且留步！”

叶远山伸着头向前张望，边追边喊，可他口中喊的那位张大人却脚下生风越走越快。叶远山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张大人拽入了宫墙边的抄手游廊。

“有些日子没见，张大人身体愈发好了，这脚下生风倒是让远山追得好苦。”

张文州（字从洲）皱眉：“日前郎中叫我进宫来回话我就猜到了，是怎么着都避不开你。”他向叶远山连连拱手：“叶都尉……这次是真不行，我家娘子也有了身孕，这些日子害喜得厉害，实在是不好再进疱房。”

“好你小子！事出有因你直说便是！”他往张文州肩上一拍，又抬手向身后指了指：“从洲兄你这般提脚就跑，让后头那群老头子看见，还以为我是催命的，指不定背后怎么说我呐！”

张文州见身后无人也往叶远山胸前推了一把：“左右脸熟我的也没几个，再说了你叶都尉还能怕人说几句闲言碎语？便是说了也是夸你疼爱殿下，还不是美事一桩？”

“你小子少拿话来恭维我，就只问一句话，那盐津越梅到底有是没有？”

“没有！没有！先前我家娘子做的都送进宫了，殿下跟侧妃关系这样好，尽管遣人去要就是。”

叶远山撇嘴，他家娘子已快临盆，好不容易熬过了孕吐，又整日说胃酸口酸，只想那张家蜜饯的盐津越梅，上个月他就是等张文州进宫回话守株待兔，谁承想这一回张文州提前料定了，见到他拔腿就跑。可如今若悄悄遣人去问侧妃要，侧妃估么着会给，可她家娘子……叶远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罢了！罢了！”

“叶都尉若没有吩咐，那张某就先告辞了啊！”张文州一颗心都在青梧身上，只想早早了了事，回家去陪娘子，可偏偏被叶远山逮了个正着。

“哎哎哎…咱俩一道！一道出宫！今日散朝这般早，咱们去会仙楼点几道好吃的菜，左右会仙楼隔壁就是你家铺子，去招呼一声叫人送个信，你家娘子也不会担心。”

张文州转头瞧了眼叶远山，无奈摇头，这小子倒是把他前后路都给堵死了，当下也不再拒绝。

二人出了宫也未乘车，自右掖门一路向西预备抄近路去会仙楼，这会子刚过佛诞节不久，大街上已有不少卖桃花、柳叶、蜀葵花、蒲叶、佛道艾的摊位，仔细一闻除却花草清香，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谷香气，张文州嗅了嗅：“看来今年点检所可酿了不少好酒，待到九月初开清咱们可有口福了。”

叶远山笑道：“从洲若好这口儿又何须等到九月？即便是腊酒也不过比新酒稍稍醇厚一些罢了，我识得一家虽说是村酒，却比得上老酒滋味，不仅芳香醇厚，入口甘甜，真真堪比放陈的老酒，我不诓你，咱们现在就去如何？”

不等张文州开口拒绝，叶远山一把拉起他扭头就走，路过张家蜜饯还不忘让小厮去打了个招呼。

“吁~”

快马于上都城郊止步，张文州翻身下马，随即抬手整理着装，叶远山将缰绳交给小厮，往张文州肩头一搂向面前小酒馆走去。张文州力气比不得常年练武的叶远山，只能一手拖着管帽任凭叶远山揽着进店。

“两位大人好，要吃点什么？”店小二眼尖，见店里来了两位身着官服大官人忙慌慌迎上前。

叶远山抬手摘了官帽搁在桌上，大手一挥：“把你们家招牌的好酒端上来，再来两盘上好的下酒菜。”他声音忽然放轻：“对了，卤好的五香牛肉可还有了？”

店小二眼放精光：“呦！感情这位大人是常客，都有都有，请大人稍等，即刻就来！”

乡野酒肆，又值正午，除却角落桌子上趴着吃醉酒的，就再无其他客人，张文州也脱下官帽摆在桌上，不住用手扇风：“今年确实比往年要热上许多，还未到端午就已是这般天气了，唉……”

“从州兄宽心，朝廷已拨了赈灾款，不日便可抵达江淮……”

张文州抬眸长叹：“往来户部文书我听郎中说过一些，说启川府治下武阳县因瘟疫死者十有八九，绥阳县由于死人太多，以至于阳春三月时节竟路无人行，最繁忙春耕时节连一个种地农人都看不到，这般民不聊生让我如何能宽心？只可惜我不过是个员外郎……”

叶远山也是一声长叹，他也曾跟随父亲上过战场，是什么样的惨景都见过，但回想起两年前那场洪灾中所见所闻，也是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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