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最后都是要给人吃的，先吃后吃又能怎么样？”赵梨花自顾自地拆开棕叶，毫不理会方母的怒斥。

“啪——”

方母气急，用尽全身力气扇了她一耳光。

“你打我？”赵梨花捂着自己的脸，满脸不可置信，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艾叶糍粑狠狠砸在方母身上，扑过去就要抓方母的头发。

“赵梨花，你给我住手！”

在另一边插吊钱的禾茉和方泽谦，看见赵梨花的动作，立马跑过来阻止。

禾茉将方母护在身后，方泽谦直接甩开扑过来的赵梨花。

“方泽诲！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欺负！”赵梨花被甩开，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喊叫。

“方泽谦！这是你嫂子！”方泽诲挡在她面前，斥责道：“她肚子里还有你的侄子！”

“泽诲，别拿孩子当借口，你当真在乎孩子，就不会不管小齐。”方母在两兄弟身上，一直看得很通透。

儿时的方泽谦表现的就更加懂事成熟一些，小小年纪天赋异禀，四岁便能识文断字，还能帮着方父给布庄算账，方父自然逢人就炫耀，说自家的小儿子，多么多么能干，当年那条街上谁人不知方记布庄老板的小儿子天资聪颖？

相较于方泽谦而言，大儿子方泽诲就显得逊色许多，明明比弟弟还要年长三岁，可言行举止却远不如弟弟，在学问上更是没有展露出丝毫天赋。

因着弟弟年少成名，在私塾读书的方泽诲也会因为弟弟常常被夫子挑出来提问，奈何每次都不是夫子满意的答案。

这样一直被比较，却一直未赢过的压抑，长久的积攒。

他空有一个兄长的名头，却一直感觉矮弟弟一头。

人生唯一一次超过他，大概也就是成家比他早，可即便是这样，很快他又有一个比自己更能干貌美的娘子，凭什么老天爷如此偏爱他！

方泽诲竭力藏着的自卑与嫉妒，在这一刻被方母毫不留情面地揭下。

“娘，梨花也是你的媳妇。”方泽诲死死拽着最后的遮羞布。

“泽诲，分开吧……以后你们两兄弟……各过各的。”方母颓然地蹲下，慢慢跪在方父的坟前，低着头不愿说话。

之前不过是赵梨花不愿意嫁进方家伺候方母，才坚持要搬出去住，两兄弟没有要分家的意思，有什么事情还可以相互帮衬着。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梨花一听这话可不乐意。

现在方泽谦还只是个秀才，自己出门都会更有面子一些，大家见了也会给几分薄面，赵梨花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她还等着日后方泽谦高中，自己也能跟着去京城见见世面，这时候说断开关系，开什么玩笑！

便宜还没占够，怎么能松口？

要分家，她第一个不答应！

“娘，泽谦和泽诲两兄弟血浓于水，怎么能断就断？”赵梨花忙蹲在方母身边好声好气的劝道：“常言道，父母在不分家，您这样可不是咒自己吗？”

“茉儿，过来，你是新媳妇，跟你爹磕个头，拜一拜。”方母对赵梨花的话，无动于衷，招手让禾茉过来。

“诶。”禾茉挨着方母跪下，学着方母的动作，朝这墓碑磕了几个头。

“这是泽谦媳妇，你认认人，下次来你就不要忘记。”方母将手上的香插在碑前：“往后你也要多多保佑她，她是个好孩子。”

禾茉虽然接受过现代的唯物主义教育，但是自从自己穿越到这里之后，她就对一切大自然的神秘力量保持敬畏。

她见方母双手交叠在一起，又对着墓碑磕了一个头，禾茉也照做，同样在一边虔诚地磕了一个头。

“起吧，我们回去。”方母慈祥的脸上，挂满疲惫。

“娘！你答没答应我刚刚说的啊！”赵梨花站起身，对着方母喊。

“你少说几句，分家就分家，没他我一样能……”方泽诲心里不服气，拉住赵梨花，不想让她再去求情。

“你能什么？你能！”赵梨花脾气也上来了，甩开他的手，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丢脸吗？你知不知道，日后若是方泽谦发达了，你就要一辈子留在赵家村！”

赵梨花此人虽刻薄，爱占便宜，做事不长记性，但她一向能屈能伸，只要有好处，任何人她都能讨好，哪怕上一秒还在打架，下一秒钟她就能低声下气地求人，丝毫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但方泽诲不一样，他到底读过几年圣贤书，对尊严看得极重，尤其是在一直优于他的方泽谦面前，他更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

“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过去赔礼啊！”赵梨花不停地在前面催促，满脸不耐烦。

方泽诲垂下的手，慢慢收紧，小臂上的青筋爆起，不管赵梨花如何喊叫，他都没有挪动半步。

“真没用！嫁进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赵梨花恨铁不成钢得看了他一眼，快步去追方母一行人。

“呵……没用……既然没用，生我干什么？”这刺耳又熟悉的话，他曾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每次只要方泽谦写出一首诗，答出一篇策略，加在他身上的质疑就多一次。

一次、一次、又一次！数不清有多少次……

他仍然能准确得记住，第一次落榜回家时，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失望中又夹杂着了然，仿佛知道自己不会考中一样。

甚至临死前，他都攒着那一口气，等着方泽谦过去，从始至终，他的眼里都没有自己。

所以，每次上坟，方泽诲借着赵梨花的骄纵和无理取闹，一次都没认真地面对过方父。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我从来都不是一无是处的！”方泽诲回头看着方父的坟头，暗暗发誓：“你看好，我不会输的！”

阴沉一早上的天空，终于还是将雨水撒下，春雨细如牛毛，春风微凉，挂在坟头的吊钱，在风中微微摆动，似在安抚又似在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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