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出发到山脚已卯时末，大树遮挡了金光，投下半座山的阴影。风浸凉，撩起耳畔的发，占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随后左摇右摆玩闹起来。

赵寅拍拍垂挂他胸前的小短腿，威吓道：“莫动，摔了腿。”

占虎咯咯笑出几声，踢腿躲开不让他碰，“阿哥快些走。”

“啪”一记脆响，占喜纤掌落在圆润的臀肉上，“闹什么，阿哥驮着你怎么爬山路，下来自己走。”

“哦。”占虎晃晃小腿，示意赵寅放他下来。

“不妨事，林子里有虫蛇，不好，不好。”

话虽如此，占喜还是坚持把占虎抱了下来。

“寅哥放心，我会当心不让他伤着。”

魏慧娘同样疑虑，顿了半晌，也是不放心道：“若不然，还是把虎儿留在家里吧。赵家哥哥说的没错，入了夏，林子里多虫害出没。回头蛰了一口半口的，白白受罪不说，也闹人。”

占虎一听几人要把他送回家，当即不高兴了，跑去赵寅身后，揪住宽大的后摆不撒手。

“虎儿也要去，虎儿听话，不归家。”家里只有冷面的赵有才，他才不要跟他一处。

三人架不住闹，只得同意小家伙一同上山。他们无不默契地将占虎围在中间，稍有风吹草动，先抱了他去高处再说。

草木皆兵之下，终于到了目的地。赵寅不会这等细致活，就找了个布满青苔的石块坐下，守着他们。

占虎撅着圆润的小肉臀，学着占喜他们一寸寸翻找。

魏慧娘天不亮就起来帮占喜绣喜服，此刻见了满地的枯木叶，眼前一片模糊。脚下脆声响起，扒开了看，一颗上好的菌菇叫她踩的粉碎，心下不免惋惜。正当她退开准备拾起，脚下一不当心踩空，险些滚下山去。

占喜离得近，连忙伸手拉她。

踩松的石块，窸窸窣窣贴着沿壁顺势滚落山底，发出尚不清晰的闷响。

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目一瞥，心有余悸地抚抚心口，连连‘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祝祷。

“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我看看，可有摔着？”

占喜放下篮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魏慧娘身上没一处污脏，紧悬的那口气才落下。

“无事，无事，只顾脚下，没防着后头。还好有你，不然今日我怕是难了了。”

“吓我一身汗，好在没伤着。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同婶子还有春生阿哥交待。”

“你同他有什么好交待的。”

魏慧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躬身跳起反驳。

占喜勾勾唇角，说的模棱两可，“我哪晓得，左右你家就他两个，落了谁也不好。”

魏慧娘脸色骤红，绯唇掀动，看了看占喜，后又埋头专注脚下。

占喜上山前备足了干粮和饮水，此番不怕占虎闹腾，就怕他玩不尽兴。林里虫鸟叫得欢，他新奇不已，踢踢这处，翻翻那处，时不时被什么吓了，惊叫着跑去赵寅身边乖乖坐好。只不到半刻，便又故态复萌。

不多时，一张小脸满是汗水。赵寅拘了他在身旁坐下，掏出巾帕胡乱抹了遍。后蹲身掀开盖在篮子上的棉布，掏出个布包：“有糕，拿了吃。坐下歇歇，莫乱跑。”

占虎将将五六岁，不免顽皮，好在不磨人。赵寅发了话，他就乖顺地坐在石块上，接过赵寅递来的糕饼吃。

一口糕，一口糖，再被喂一口水。村里哪家娃娃，也没他这待遇。

占喜拾了小半篮菇子过来喝水，见状忍不住牢骚几句。

“少馋糖吃，前日夜里还疼得在床上打滚，这么快就忘了？”

疼痛似犹在，占虎含了一嘴糖，吐掉肯定是不舍的，只得匆忙咬碎，和水咽下。末了，他又猛灌几口，冲散嘴里的甜味，试图蒙蔽齿间蚜虫。

“喜儿，来。这处有几丛，摘了我们归家，明日再来。”

“来了。”

占喜从篮子里拿了另一壶没喝过的，挎着半满的菇子过去。

“慧嫂子，喝些水润润喉。”

魏慧娘就着衣摆抹了抹手上的泥沙，接来抿了一口。

“还是你周到，我竟空着手来的。”

这倒夸上了，若不是有虎儿在，我也想不来这茬。”她往脚下看去，惊叹道：“这老些，之前看村里婶子们时常上山来捡，本只想着捡两朵来尝尝鲜，若有多，趁着日头好，晒了入冬吃也是份难得的佳味。”

“谁说不是，你这一说，我也晒点。到时炖菜烧肉都喷香。”

“我原准备拿了赶集去卖的，又怕放不住。”

“那也不难，待你拿家去，不必洗，直接存放地窖，盖上洇湿的布巾，一两天还是能放住的。”

“这样……”占喜心下有了计量。

白胖胖的圆头菇，一丛丛傍木而生，占喜小心翼翼地沿根挖下，放进篮里。不多时，两人篮里满满当当，看着剩下的菇子，尽管万分不舍，还是狠心抛下。

“寅哥，虎儿，走了，咱归家。”

占虎一跃而起，蹬着短腿帮占喜收拾装食的篮子，赵寅则顺手接过拎在手里。

两人走在前后，占喜跟魏慧娘走在后头。突闻一声惊叫，前面三人扭过身子看去。

只见走在末端的魏慧娘，不知何时，惊得跌坐在地。莹润的面上惨白一片，腕上的篮子更是滚出去几十步，里头菇子散了一地。

“慧娘，何事？”

占喜顿在原地，不敢妄动。

魏慧娘一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朝占喜脚下指了指。“喜儿……你莫动，有蛇在你脚下。”

占喜瞬觉浑身如浸腊月寒霜，额上冷汗直流。她僵直着身子，往脚下看去。只见她脚边半步之距，正有一条通体乌黑，足她小臂粗的蛇，盘踞吐信。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赵寅，“寅……寅哥，快把它弄走。”

早在回身时，赵寅就看到了，且随时准备动手。他漫不经心地过去，一边安抚占喜，一边紧盯黑蛇。

在缓缓俯身下去的同时，一把钳住那条的头部，往地上狠掼几下。直到那蛇绵软地垂挂了身子，不再动弹，赵寅才将蛇身绕成几道，顺手扔在篮子里。

占喜刚想张嘴喊他拿出来，赵寅吸溜着口水，瞰着她要求道：“晚上做蛇羹我吃。”  

大张的唇稍稍合拢几分，良久，她木然地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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