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慢慢隐去山头。丛丛炊烟袅袅，村道归于平静。赵寅绕着齐山脚转溜半圈，回了家。

晌饭还是烙饼，并半锅野雉鸡汤，煨得汁白浓香。再切入整颗白菜氽烫，过沸汤便可捞起食用。

“爹，他们还有多久才来，整日蹲在山里，不饿要冻死的。”

屋里燃足了炭火，赵寅吃完口中的食物，又挨近两分。搓搓手，跺跺脚，指间的僵冷，怎么也消除不尽。

“静观其变，现下急的该是他们。吃完这些，我们收拾收拾就熄灯回屋。天寒地冻，想来……也不用等太久。”

“喜儿他们不知是镇子上住的惯不惯，可有想我们。”

“哼……左不过就这两日的功夫，待剿了那几个恶徒，我带你去接他们归家。莫啰嗦，紧着些进屋候着。屋里我已帮你备了把弩箭，等汪大郎他们围过来再射杀不迟。”赵有才踢踢他小腿，指着桌上的碗盘，“拿去灶上刷了，往年都是我伺候你，如今你也该好好学着当这个家。”

赵寅不疑有他，高高兴兴端上碗盘去灶间。

赵有才望着高大身形一晃而过，见赵寅眉梢笑意愈越发浓厚，他撇撇嘴，淡然转身回了屋。

赵寅院外，掩在矮丛下的身影飞速掠过，朝齐山奔去。

两抹身影一路奔，一路咒骂，“告诉山哥，赵家父子都在，回头点了迷烟，他们一个也别想逃脱。”

毛五疑惑出声：“今日没见着那女的和那小娃娃，怕不是有诈。”

“我看你胆子惯来小，遇事就往后缩。女人孩子怕是前两日被吓破了胆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盛子不屑嗤笑，一日下来的憋闷，尽数发泄在他身上。

“你……你懂什么，捕猎的警惕性向来高。我不于你说，回头得告诉山哥一声，莫着了他父子二人的道。”

“得得得，闭上你的嘴吧，山哥还能没防备？之前进村时，便留了几个兄弟守在外头。等你？我们一干人，怕不是都得折在这山里。”

毛子一听，当即乐了，“哈哈……好，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他心里时刻不歇地盘算，这次的目标是赵家，多人一起上阵，不怕他落在后头出不了风头。到时候，他定能扬眉吐气，洗尽前辱。

夜，已深。

月影扶庶，寒光淡淡，半弯明月浅浅挂在梢头。烛火骤灭，室内归于沉寂，轻柔如绢的浮云，掩着月光，散发出幽幽冷色，渗着窗檐而落，笼了一室清辉。

赵寅歪在床头，眸光微敛，觑着半明的夜色，如利刃般，破开静谧空洞之中的蠢蠢欲动。他双腿交叠，手握箭弩置于旁侧。修长的指节，缓缓沿着弩身，来回摩挲。

他自诩是个本领超卓的猎者，等待猎物上钩的过程中，最是有耐性，就怕他们不敢来。

月已正中，赵寅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半个人影。他精神不济地猛打几个哈欠，扯过一旁散乱的棉被，和衣小憩。

沉重鼾声响起，窗橼缓缓打开，蓦地，从外探出两只眼睛来。往外瞧了半晌，而后缩回，朝空中打了两声鸣哨。

“成了，走！”

“是。”

三个黑影，自村道那头，翻过荒草，马不停蹄地直奔赵家院内。带头之人鼻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慢哼笑，随即一挥手，几人分散进屋。

毛五从窗外翻入，看着床上仍在打鼾的赵寅，不由得歪唇讥笑。他朝身后进来的伙伴谩嘲道：“还真当他们有几分本事，区区一支迷魂香，便睡得人事不知。得亏山哥千叮咛万嘱咐，合该叫他一同来看看，他忌惮的这两人的蠢样。”

“谁说不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了。你说他一道来多好，还能亲自为瘦猴报仇。”

毛五直直走向床边，掏出袖中掌长的短刃，比划着赵寅精壮的脖颈，云淡风轻道：“我来也是一样的，此等大功，当先我来立。看他们以后，还有哪个敢慢怠了我。”

“你慢些，还没找银子呢。索性他短时醒不过来，待找到银子，再抹了他脖子也来得及。”

毛五一想，也是，万一找不到银子，还得让赵寅来告诉藏银位置。“那我们分头找找，回头再去那老头子屋里同大栓儿会合。”

“嗯。”

赵寅同赵有才中了迷烟，昏睡不醒，他们再无所顾忌，肆意翻箱倒柜。里外找了个遍，半块铜钱也没影，两人当下火冒三丈，啐道：“不是说他家里是杨树沟最富庶的，怎么的是个穷鬼，一个铜钱也没有。”

又有人从赵有才屋里出来，同样满目忿色，“老头屋里，半块银子也没见。除了那半新的衣裳还值几个铜板。”

毛五抚抚下颌，迟疑道：“奇怪，孙赖子之前来报，说是他家向来走山猎货，全拉去镇子酒楼上卖，不会没钱的啊。难不成，他诓了我们不成。”

“难说，孙赖子那人，嘴里向来没个真话。要是我们今次空手回去，指不定会不会去山哥面前冤我们独吞了。”

“这样，你们先去找两根粗麻绳来，将他们俩人绑住，稍会儿弄醒了再问问。”

“也行。”

两人吹燃火折子，趁着微亮的光色，在屋里翻找。转了半晌，才找来两根细弱的绳子，和散落一地的细长竹篾条。

一人怕毛五数落，失先开口辩解：“堂前黑灯瞎火的，瞧不清屋里光景，就将着用吧。”

床上，赵寅揉着鼻头打了个喷嚏，翻身又睡去。吓得屋内几个，当下便要窜逃，还好被同毛王一道的那人拉了过来。

“怕甚，中了咱迷离魂烟的，不睡足五门个时辰，休想醒来。”

“手头里没货了吧？”

“没了，都点完了。”毛五说罢，抻着绳子，来到赵寅身旁，对一人道：“你去拿些水里，准备将他泼醒，问清藏银子的地方。”

“看……这是什么？”

一声惊喊，将毛五两人引了过去。他从壁橱深处摸两个布袋，满满当当装了两只手掌。他们拿去二人眼前，毛五眼疾手快，抢了一只过来打开。果真……只见几粒碎银，相互挤压着快要涌出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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