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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点就炸的炮仗


盛阳穿透树梢,细碎的光点,撒在占喜润白俏生的面上。纤细的指节,微微蜷起,慢慢吞吞地行针走线,正兴致勃勃地纳鞋底。

一家四口人,男人占了仨,还剩她这个半吊子。于女红上,只学了些皮毛。还好穿在脚底,外人轻易瞧不见。

她坐在小杌子上,挺着明显隆起稍许的肚腹,十分碍事。过半刻,便要停下手里活计,展展肩背。

赵有才理好背回来的山货,等着骡车进城。他坐在堂前,不时放下手里茶盏,过来瞧一眼。看一回,便让占喜歇一回。

“用不着费那心思,回头去镇子上买两双了事。再不济,也可请了吴阿嫂帮忙做几双,反正他家在镇上有铺子。”

占喜回身笑笑,道:“不费事,本也没花多大心思,缝两针即可。自家做的,总比外头买的厚实软和。寅哥平日不老嫌买的鞋底硬,又硌脚。旁人哪里晓得,他一只脚较另一只稍大了些,自然买不来称心如意的。

见天的冷了。我在鞋底夹层里,铺了层薄薄的棉花。每人都制三双,换着穿,这样,再冷些,也不怕冻脚。”

赵有才闻言顿默,少顷才开口,“见惯了他跛脚,没往鞋子合不合脚上头想。他又是个锯嘴葫芦,穿得不舒适,也不知开口同我说。只你,才能将他肚里的那几两心思搜刮出来。”

占喜捂嘴痴笑,抬头的瞬间,蓦然对上一双躲闪的眸子。她怔了怔,扬声喊道:“栓子阿哥,来家有事啊?”

汪栓子站在院墙外,搔搔发顶,吱唔再三地说道:“没事。这不,马上要秋收了么。搁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田地里头转转,看看今岁的稻谷长势可行。好歹,一年的出息,大部分都在上头。

对了,前些日子,听人说你身子不爽利,正巧路过看你在院子里,多嘴问一句,你可好些了?”

见站在屋里,门神般冷着面的赵有才,栓子神色略显慌乱,忙笑着招呼:“赵叔也在家呢,没去城里送货?”

“嗯。”

赵有才眼神微闪,定定地瞥他一眼。

汪栓子掩得匆忙,占喜瞧出他的不自然,心下起疑。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面上勾着适宜的笑意,不动声色的真诚谢道:“多谢关心,已大好了。”

“如此便好。你忙着,我家去了,你阿嫂还等我吃晌饭呢。叔,我先走了。”

“哦,好。”

到底感激之前的救助恩情,占喜摇摇头,甩去脑中那丝意味不明的,眼神中的深意,连连暗骂自己小人之心。

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铜铃,一下轻一下重地由远自近来。占喜扔下手里纳好一半的鞋底,起身朝院外走了向步,踮脚张望。

半晌,她欢快地颠着步子往屋里走:“可回来了,我去把饭菜摆上。”

因顾忌着她的身子,赵有才没准占喜弄太多,将就对付一口便成。占喜哪里肯,连说自个身子的好与坏,只有她自己晓得。

最后也没听他的话。割了灶间挂着的腊肉切薄片,和上十几朵干山菇、笋干片,熬了锅浓白醇香的汤。待汤沸开,又自菜地里揪了把小白菜,洗净切碎撒在上头。

刚摘下来的南瓜顶新鲜。她切下小半,蒸熟捣碎和面里,烙了几个馍饼。香软甘甜的干粮,再配一锅热气腾腾的腊肉笋片山菇汤,光闻着味,口液快要控制不住自腔内溢出来。

“爹,我再炒个鸡蛋酱吧,好抹饼吃。”

知劝她不住,赵有才点点头,“也好,打两个蛋不费事,做来也便宜。我去瞧瞧他们拉了什么回来,你做好了喊一声,我们就来。”

“嗳。”

骡车越过赵家院门,停在道上半天,占老汉见赵寅盯着前方远处的身影发怔,犹疑地问道:“姑爷,咋了?门口不在这吗,还去哪?”

赵寅紧紧抿着唇角不作声,坚毅的面部侧肌,被绷得笔直。

须叟,他挥起软鞭,重重击向骡臀。只听一阵嘶鸣,骡车又抬步跑了起来。

突来的冲劲,险些绊占老汉一个踉跄。后怕地牢牢抓住板车边缘,忙喊道:“姑爷,咱这是去哪儿啊。不归家了?”

赵寅沉默以对,旁若无人的只顾埋头赶车。

前方身形越来越近,眼见骡车隐隐急奔,有着一勇往直前,一头撞上去的趋势。占老汉着急忙慌间,惊声开口:“快让开……快让开,这畜牲迷着了,咱扯不住绳。前头的小哥,快快让开。”

汪栓子正走在道上,听见后头传来阵阵车轱声,并伴着心急如焚的提醒,脑子来不及反应,脚下便先一步动作。

下意识往旁边猛跑几步,后头的骡车,堪堪擦过他的身子朝前越去。

汪栓子猛地拍拍鼓噪不止的胸腔,抬头叫骂:“眼睛瞎了不成,没见前头有人呢。”

骡车渐渐在前方停住,赵寅倏然回头,扯住缰绳一抖,晃晃悠悠地朝汪栓子来。

凌厉清冷的眼眸,似淬了寒毒,淡淡地凝他半晌。末了,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离喜儿远些。”就又踢着骡臀往回走。

微凉的山风,漫过汪栓子薄湿的背。赵寅声音不大,却直击打他内心深处。像是阴暗里那最不堪的一面,被大咧咧地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黝黑的面庞,顿时火烧火燎的疼。

占老汉不确定地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盯着赵寅看了良久,嗫嚅道:“喜……喜儿她……”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唉……”一声叹息,道尽数不尽的心酸。

一进门,赵寅便跳下车架,扔了软鞭,直朝新屋里去。阵天的关门声,响彻一方上空。

赵有才从屋里探出头来,皱眉道:“又发什么疯,吃饭了,去屋里做甚?”

占老汉掀掀嘴角,私心地隐下方才发生的一切。

占喜听见动静,也从灶间走出来,疑惑地问道:“用饭了,寅哥呢,阿爷?”

占老汉隐晦地瞪她一眼,朝新屋呶呶嘴,“约摸是累着了,你去瞧瞧,我来摆饭。”

“累了?”

占喜不疑有他,快走几步进屋。卧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她推了半晌,也没推开来。只得压着声音在门外喊:“寅哥,青天白日的,关门做甚?晌饭可以用了,快出来吃。我做了你欢喜的鸡蛋酱,还有腊肉笋片汤。”

门内动静全无,就连衣饰轻微的摩擦声也听不见。占喜眼光一转,捂着肚腹,佯作疼痛,“哎哟”一声响道。

果真,屋里脚步重重踏来。下一刻,门开了,赵寅满面急色,拥着她的肩头问道:“如何,可是腹间又疼了?先去床上躺会儿,我去找郎中来。”

手足无措地将占喜抱去床上,转身要走,叫占喜一把给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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