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这个人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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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玉晓被怼得哑口无言,心想容无阙这个人,是有点气死人的本事在身上的。
两人全身湿透,头发一缕缕粘在脸上,身上衣衫凌乱还沾着浮萍,看起来十分狼狈。
风吹在身上让卿玉晓清醒不少,她瞪他,自己那双幽深眸子里倒映着狼狈的自己。
卿玉晓木木然盯着他,就在容无阙以为她是不是脑袋进水傻了的时候,卿玉晓盯着他,半晌忽然笑起来。
卿玉晓笑着,从低笑变成大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容无阙,像一条落水狗似的,这样说有点侮辱他,可目前除了这个比喻,她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容无阙看着她,担忧的眼神里有些更为深谙的东西飘过,似无奈,似宠溺。
“起来,回客栈换衣服。”
“我新买的衣裳弄脏了。”
“再买一套,不碍事。”
容无阙叹了口气,不与卿玉晓计较,给了来搭救他们的船夫一些银子,叫船夫送他们去定下的客栈。
这个季节虽然不冷,这地方却寒气重,尤其到了夜晚,寒气直往骨子里钻。容无阙担心卿玉晓感染风寒,到了客栈,叫老板送来热水喊她去沐浴。
他和冬至他们分别时,拿了行李,自己也回房将湿衣裳换了。
卿玉晓出门后,看到容无阙在外面等她,走过去发现是他买来了那套情侣服:“我两套,好浪费啊。”
“不浪费。”他说,“下次掉水里有换。”
曲杀歌抱着剑,坐在栏杆上,好像有话对她说。
卿玉晓看看容无阙,眼底的意思是“要不要一起”,容无阙只说他去喝茶,从她身边慢慢走了过去。
卿玉晓耸耸肩,她知道容无阙是不想打扰她们,也没有留他。
曲杀歌一直沉默着,卿玉晓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手指在掌心轻轻掐了一下——她跟着去追黑衣人,反而导致曲杀歌分心让那人跑了,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曲杀歌没有任何反应,卿玉晓拉了拉她的衣袖,轻言轻语道:“曲姐姐对不起……”
月色朦胧,不知道是谁放了一盏莲花灯,在水面上漂浮着。有人撑着船在碎破光影中前行,四面的风吹得皮肤有点凉,远处黛青色的山,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曲杀歌像是没有听到卿玉晓的声音,怔怔地望着水面出神。
卿玉晓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撒娇似地瞧着她,眼神里明显写着“我错了,你别生气”。
曲杀歌终于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她,道:“呛水没有?”
卿玉晓立刻摇头,还特意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没事,她想到曲杀歌追那黑衣人的事,顿时皱起了眉,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小声问道:“曲姐姐,你追的那人……”
“我或许在十五年前见过他。”
曲杀歌一字一句,语气中含着深深的恨意,卿玉晓心中一惊,只见曲杀歌说这话的时候,抬手抚上了脸上的面具,定定地看着远处。
水面上那盏飘远了的灯在风中摇曳着,好似随时会沉下去。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看错,如果真是他……我必将他挫骨扬灰。”
卿玉晓自知曲杀歌心中还有事未对自己挑明,倒没有存心要知道她的秘密。
曲杀歌先前说的那番话,已经告诉卿玉晓这次上京不是查询沈雪月失踪这么简单,或许还与她要报的仇有关。
卿玉晓想到沈雪月,有点无奈地叹息一声,却也是找不到话来说。
在等候那艘运送药材的大船的两天,卿玉晓因为这神秘黑衣人的事情,把一腔想游玩的心思都搅没了。
容无阙倒是落得清闲,终于有时间静下心看看书。
卿玉晓打小就与书没缘,没心思看书,就每天守在容无阙的房间看他,端详着他瘦了的脸颊,看他皱眉翻着书页,看他提起衣袖一字一画地在宣纸上写字……卿玉晓起先还看得入神,时间久了,一边沉沉地闭上眼,倚着床边睡着了。
容无阙看过去,窗户半开,卿玉晓身影掩在房间内明暗的光线中,巴掌大的脸庞上,肌肤细致如温玉,满头青丝被窗外的风吹起,那被青丝拂过的红唇比春风里的桃花更娇艳。
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玉佩没戴?他低声笑了,想必是顾忌打擂台上的话吧。
他左手放在胸前,那里放着那块她赠予的玉。
似乎每次只能在她睡着时,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看她,他执笔的右手还保持着要下笔的姿势,只是此刻,那些圣人名言全部变成了她的样子。
眼前这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攻破了他所有的心防,完全俘获了他的灵魂。
他慢慢收回目光,全神贯注地屏息凝视着桌上的宣纸,随后他像是全然忘记了一切,指尖的笔像是融合了他的心意,在画纸上由浅入深、细腻勾画。
没多久,一副栩栩如生的女子花间午睡图顿时出现在纸上。
他眼神迷茫,沉浸在想象中,垂首想要在画上题字,直等到笔尖那浓重的墨水快要滴落到纸上,仍旧没有想到要写什么,最后他轻轻一叹,将画纸卷好放在了一旁。
卿玉晓并不知道容无阙的心境,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容无阙的外套,她有些讶异地看着入神的容无阙,只当他想中状元拼了命。
卿玉晓笑笑,她相信,容无阙就算不拼命也能中状元——经常听说一些教书先生对容无阙的才华赞不绝口,她懒得研究,只觉得他厉害。
她起来看看天色,不想打扰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口退了出去。
卿玉晓有点烦躁,一头担心着那黑衣人的事,一头记挂着容无阙要温习书本不能陪她玩。
她一个人沿着客栈前的木板走了一段路,想租条小船去找包子和馒头他们,却发现今天运气不好,暂时没看到租船的。
包子正在打听卿玉晓他们的住处,一抬头就看见客栈外一身红衣、抄着双臂的卿玉晓,他高兴地扬手喊“少帮主”,下船后直奔她跟前。
卿玉晓东张西望地正找船呢,听到有人叫她,回头瞟了一眼发现是包子,也没太搭理他,见到馒头在他身后付钱下船,迎上前来的冬至,倒是笑着打了声招呼。
包子内心很受伤,不满地缩了缩脖子,他家少帮主还真是吃里扒外,他忧愁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正事来。
“少帮主,好消息,我听说那艘运输药材的大船明天一早就会从这儿过,我们可以提前出发了。”
卿玉晓本来兴致恹恹,听到这话,一下子高兴起来,这么说他们可以提前离开了,她想到容无阙读书忘我的境界,只觉得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
包子揉揉眼睛抬起头,只看见眼前红影一闪,早不见了卿玉晓的身影。
“少帮主,还有冬至说大家晚上一起吃饭。”
“成!”
眼前没有人影,脆脆的声音却从远方飘进了包子耳中。
桌上,卿玉晓悠闲地靠着椅子,手指轻敲桌面,催促小二快上菜。
她今天点了最贵的菜和最好的酒,这么多天,他们都没有敞开肚皮吃一顿,冬至提议聚餐的想法好极了。
曲杀歌一直是白天见不到人影,大家都习惯了,难为冬至喜欢这么一位冷面杀手。
卿玉晓托着腮,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对上容无阙的目光时,眨了眨眼睛,心道还是对面这人顺眼。
“容少爷若是高中,有了泼天富贵,可不要忘了这帮兄弟啊。”
容无阙笑应:“不敢。”
曲杀歌回来时,他们正在倒酒,卿玉晓一见她回来,立即站起身拉她过来坐。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推杯换盏间,唯有曲杀歌静坐一角,远观他们的热闹,她向来滴酒不沾,卿玉晓也不劝。
她两颊染红,有些醉了,笑眯眯地朝容无阙举杯:“加油,考试高中。”
容无阙见她今晚高兴,起身斟酒饮下。
卿玉晓转身又拉着包子馒头,称兄道弟地要一醉方休。
包子和馒头喝多了,两个人咋呼呼地唱着歌要出门去买烤羊肉串吃;冬至闷声喝了不少,安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曲杀歌,目光坚定。
酒过三巡,卿玉晓脸色酡红,趴在桌上望着窗外。
看着水面上的碎光和客栈外的灯火,听着遥遥的歌声和笑声,她忽然想起了青衣寨里的男女老少。
先前或许不觉得,自从曲杀歌在屋顶上对她坦言过那番话,她才感受到卿一刀。
上辈子她无父无母,这辈子有了卿一刀这个爹。
这具身体的主人,娘死得早,爹这么多年没再娶,由她任性,宠她宠到了骨子里,而她似乎一直在针对他,从未回报过他什么。
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卿玉晓都该孝敬他。
她趴着栏杆,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听着四周聒噪的声音,起先最闹腾的一个,这下倒是懒得说话了。
容无阙看向她,也不知道她是醉了还是醒着,看她望着窗外的融融灯火,见她笑意中那不易被人察觉的落寞,只觉得胸口酸热。
容无阙眉头微皱,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走过去,伸手抱起她。
卿玉晓非常配合地由他抱着,眼神迷蒙,醉意熏浓,嘟囔道:“谢哥哥?是你吗?看来我又做梦了……”
她喊得是前世住他对门的白月光,容无阙误会她在喊摘星楼的谢羽,眸光变得冷寒。
他抱着她,像抱着只乖巧猫儿,送她回房间。
打盆热水,要来棉巾,仔细给她擦去额上薄汗,擦净她十指,盖上被子,看她睡熟才折回到包间。
遇见她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感情羁绊住,但他走到现在,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背负的东西,永不能卸下。
他曾清楚她的心思,清楚她的豁达,然而当事实摆在眼前,还是不能自己地感到内疚。
他以为自己很高尚,其实他也只是个自私又怯弱的普通人,他无法承诺她什么,但是他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追逐。
或许冥冥之中,命数早定,可他为什么又偏偏不肯信那既定的命数?
舍不得放手,自私贪婪。
在结局到来前,他想要试试,试试光会不会刺破暗无天日的黑暗洒下来,试试他头破血流,能不能把想要的握在手中。
包间酒香氤氲,桌上杯盘狼藉,坛子散落,喝酒的人都散去了。
容无阙走到窗边,将窗户都敞开,然后靠着栏杆坐下来,他就着窗外月色,拿起酒坛子。
他向来自控,也一直认为酒是无用之物,喝多了只会让人丧失理智,今夜他却只想醉在着穿肠断魂水中。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一倾而下,心口便变得滚热灼烧。
他在冰凉又灼热的感觉中,越喝越清醒,最后酒坛子空了,他将酒坛子砸向水面,闭着眼听着那“咚”的一声,只感觉一颗心也沉在黑夜中。
夜色中的人,拿出一只白玉口哨吹响。
一只黑鹰破空俯冲而来,掠过水面静静地落在他抬起的手腕上,修长手指取下鹰脚下银环扣中蜡丸。
他低着头,拿起灯盏融化蜡丸,见密封的宣纸上写着句:京中已按计划行动,望殿下珍重。
他看完,仍旧没有抬头,手指捏着纸送至火舌上,眼看它燃成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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