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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坐在树上的那对男女


待他反应过来,就要拉拢衣领推开卿玉晓,同时胸口一抽,目光落在眼前一物上,剩下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卿玉晓有点不敢相信地松开他,拿出荷包一物,放在一起比对。

碧绿通透的玉兔佩,原来他随身戴着,平时他一直都很注意。今日跟随她一路翻上翻下,衣领恐怕因此敞开了些。

那细绳是特制的,又是卿玉晓送的,怪不得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卿玉晓不再看玉佩,而是盯着眼前这个人。

容无阙喉咙哽住,认命地闭了闭眼睛,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他百口莫辩。

她猛地想起在梭子巷罗家房间那荒唐事,那不是玩笑和捉弄,那是个蓄谋已久的吻。

“你有没有话对我说?”

卿玉晓漂亮的秀眉皱起,眯着眼睛透着危险的气息,问了容无阙一句,没有听见应答。

在她看来,这枚玉佩可以解释很多事,她可不会傻到认为容无阙是怕有遭一日身无分文,随身挂着这块玉佩好去换钱——当然这玉佩值钱。

她一开始猜得没错,容无阙对她不是毫无感觉,她对他好,是他愿意接受她的好,愿意给她机会。

换句话说,东家姑娘西家小姐也曾送他不少东西,怎么不见他接受过一样?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容无阙一开始要拒绝她,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容无阙是在以他自以为好的方法对她。

卿玉晓越想心里越窝火,容无阙凭什么认为拒绝她就是正确的,他从未问过她的想法,从未坦白过心声,不公平,可恨又可气,太让她生气了。

“我无话可说,你的情意,我无以为报。”

“容无阙,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脸色无比难看,眼底冒着火光,想到以前他令她伤心又懊恼的可恶行径,怒道。

“可恶,我掏出心窝子想跟你在一起,你倒好,挖空心思要撇开我,你明明心里一直有我,却故意对我视而不见。”

卿玉晓指着自己鼻子,继续:“我,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是从小到大,我阿爹和寨子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处处宠我护我?我宁可每次在你这儿受了委屈,去找那些地痞流氓的麻烦,也舍不得对你甩一点脸色,我一直不知道你置我于何地,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可是我就是认了你,死皮赖脸地认定了你。”

容无阙身心一颤。

“这玉原是我阿爹以后要给我当嫁妆的,是我求着阿爹要了过来,凿了一对送一枚给你。”

她说着,声音沉下来。

“上京之前,我不知道你和我阿爹有什么协议,我不敢问,因为我怕你不高兴。好不容易能和你上京,你对我的态度却让我不懂。你在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保护我,你送我画、送我耳环,在我不开心时护我。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我会问自己,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只是阿爹嘱托过你要照顾我?”

她语气顿了顿,怒火随着说出话语渐渐熄灭,继而带上了伤感。

“你的心事重得像条我渡不过去的河,我没有摆渡的船,只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我知道你想考状元,想帮父亲报仇,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你还想过什么,想过我吗?我做什么想什么第一个都会想到你,你呢?”

容无阙沉默地看着她,原来他一直以来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不安、矛盾、痛苦、失落……明明他准备好要走近她,原来让她这么没有安全感?他是答应过卿帮主要照顾她,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一路走来,他们相处的状态还不错,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复杂?

以前他的确有错,错在拒她千里之外,错在负她良多,可是他已经慢慢在敞开心扉,在弥补过去的那些错误,怎么到她眼里全变了呢?

此时此刻,纵使他饱读诗书,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只是无奈地叹道:“我……”

他这一叹气,卿玉晓愈加觉得他是被说中了心事,看到他久久不语,卿玉晓又怒又伤心,脚下一跺,气呼呼地掉头就走。

她心烦气躁,走了一段也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心中更加气急,忍不住骂了声“混账”,恨恨跃上墙头,朝着远方飞掠而去……

卿玉晓消失不见,容无阙才想起来要追她。

他轻功不算高,在高处待久了就会头晕目眩,此刻,他提足了内力,踩着张三李四家的屋檐,也飞快地朝前面掠去。

卿玉晓内学不精,轻功却要胜他几筹,她一怒之下只想摆脱容无阙,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此时用了全力。

容无阙眼见她在屋顶上身轻如燕,迅速敏捷,离他越来越远,很快就要离开他的视野。

他看着前面一处飞檐,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不如……

“救命——”

卿玉晓愣了一下,立即停住了往前的脚步,知道容无阙在后面用轻功追她,觉得他不自量力,忍不住狠着心肠要甩掉他。

她飞得极快,内心的火气烦躁因他的追逐一点点在消殆,冷不防听到背后一声惨叫,她一回头就见到身后那人,踩着飞檐一滑,整个人如一翅折翼的鸟,直直地从屋顶栽了下去。

“哎呀!”

卿玉晓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什么自尊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在看见容无阙坠落的那一刻,她的心也慌得直直下坠,身体已经先于思考朝他掠了过去。

她真是糊涂!

容无阙轻功差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的轻功撑死也不过一个翻墙上树的水平,她拿这点罚他做什么,他这番不要命地追她,不摔下去才怪!

卿玉晓懊恼得想拍自己脑袋,她展开身形掠过来,全身的内力都施展到了极致。

当她抓住容无阙的衣袖,拉他往自己怀中,卿玉晓觉得这是她长这么大来,武功发挥得最好的一次。

在拉住他的瞬间,她也感觉那颗下坠的心重回了胸腔跳动。

卿玉晓揽住他的腰,两个人还在往下落,空中无法借力,她左右想找落脚地,眼角忽然瞥到容无阙脸上的笑意,觉得不对劲。

他眼眸中那含着阴谋的笑,摆明了他摔下来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她在空中就要推开他往后退去,而觉察到她意图的容无阙立刻抱住了她腰。

下方有棵大树,两人落至树梢,借着底下树枝的力量,一个漂亮的腾身翻越,他拉着她站在高枝上。

卿玉晓摇摇晃晃,勉强站稳了身子,握着拳头就要揍他,容无阙手掌包住她的拳头,她另一只手又是一掌。

他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无耻小徒,吃我一掌!”

卿玉晓双手无法展开,腿刚要踢出去,容无阙忽然朝她压了下来,她惊呼一声,只看到眼前他的脸在眼前放大。

耳边簌簌作响,两个人身体又在下落,随后容无阙脚往后一勾,他们倒在了一根横生的粗枝上。

所幸这树枝还牢固,承受了他们两人的力量只是往下沉了沉,没让他们一起掉下去。

卿玉晓惊慌中回过神来,膝盖顶了顶,想把容无阙踢下去。

容无阙纹丝不动,眼眸中光彩照人,他们面对面地倒在一起,双方隔得这么近,独属于他的青松气息和她的香气交叠在一起,缠绵暧昧。

四目相对,她想起他的叹息,想起他藏掖在胸前的玉佩,想起他每次捉弄她又不表明心扉的劣迹……

她一介女子,尚且能够喜欢得轰轰烈烈,为何他这么难以捉摸?扰乱她心,让她患得患失。

或许是沈雪月的死,激发她心底的脆弱,也或许是他的目光总是这么炽热温柔,让她一次次沉沦,她的心底突然生出了疼痛。

他看着她,想起了她刚才的质问,半晌沉声道:“阿玉,我承认我可恶,明明心底有你,却次次挖空心思拒绝你,明明选择了视而不见,却禁不住日日夜夜想你。”

卿玉晓愕然地睁大眼睛,什么情况?难道他刚刚是真的摔了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容无阙听着她微喘的呼吸,又道:“你胜过任何千金小姐,无人可比,你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在我心中,你只是你,招惹了我,占据我心,完完全全的你。”

卿玉晓一动不敢动,睁大眼睛看着他,只当自己是在梦中,梦中的容无阙也经常这般看着她,目光像一片飞羽那样飘渺,却让人想要去风中追逐。

“我知道这玉佩是你的情意,我不敢拿起,又舍不得放下,所以我藏在身上。我时常问自己,我该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

风冷冽地刮过树叶,卿玉晓抬头,望见他眼中结了霜般的沉。

“卿帮主的确嘱托过要我照顾你,也告诫过我,我为父伸冤,前途凶险,有遭一日恐怕会丢了生命,但是我不怕。其实,就算卿帮主不说这些话,你铁了心要跟我上京,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不为任何人,只是我想护着你,像你阿爹、像你寨子里的人那般护着你。”

卿玉晓听他讲着,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问他的话。

她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在疼痛中蔓延着幸福,在幸福中却又掺杂着心酸,明明听到了她一直期待的话,为什么此时又感觉这么难过呢?

“阿玉,你本是自由的,高兴要笑,难过要哭,生气要发泄,你不该因为我丢掉你的自我,如果我成了让你丢失自我的人,我不会原谅自己。”

容无阙抬手,抚她的眉心,笑了笑:“……我这人活得太规矩,不解风情。不曾了解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曾了解过你。我像块臭石头,只知道冷漠可以拒绝人,现在想要试着亲近你……又总是让你误会。

“你说得对,我以前想过伸冤,想过上京,可我现在想的,经常是我这样做会不会让你有危险?我这样的人能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连最简单的安全感都给不了你。”

卿玉晓一颗心像是被发烫的醋水浸泡,几时见过容无阙这样,恐怕今天也是被她逼急了,才逼出了这些话。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沉默间,便听到了底下一声怪叫。

“来人啊!树上有一对狗男女,给本宫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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