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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伺候笔墨


我因低着头,只用余光瞥到意王爷姿态懒漫疏散,他漫不经心“嗯”一声,目光始终不离书卷。

    竹青便朝我使了个眼色,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便走过去。

    在水盂里量了水,置于砚堂中,轻轻旋着墨锭。

    手中墨之精良,是我闻所未闻,不仅色泽墨润,光泽细密,且有极淡雅的墨香。

    因极喜这墨,我竟是出了神,待眼前忽然出现一抹玄色金绣衣料时,我才发觉意王爷不知何时过来了。

    方才的衣料是他伸出的袍袖,只见他取了一支笔后,顺手拿了一张信笺来,蘸饱了墨,却半晌举笔不动,似是不知如何下笔。

    落了笔也是写写停停,甚是滞涩。

    一时安静下来,便能听见外面池塘里的蛙鸣,越是去听,越觉得聒噪。

    许是竹青也察觉到了,低声说:“奴才去把那些青蛙赶走。”

    意王爷仍思索着信件内容,只略点了点头,竹青便退了出去。

    意王爷总算写好了信,折好后交给我用火漆封好,他复回茶台榻上捧起书看。

    我看着情形是用不着笔砚了,便过去书案上收拾,以便随时能离开出去清洗。

    正收拾着,见他放下书,沉吟问:“你是扬州哪里人?”

    我怔了下,想到在承恩寺时说过自己是扬州人,没想到他还记得,愣神间便轻声道:“宝应县。”说完方察觉这样应声不合规矩,好在意王爷并没有在意,只捡起书看着。

    收拾好书案,我便默然退到一旁。

    外面的蛙声已稀了,书房更显寂静,那地上的宝鼎里溢出丝丝缕缕淡白色的香烟,幽幽散入房中各处。

    过了良久,意王爷又问:“家里人还在县里?”

    他说话时眼睛还看着书,声音慵懒散漫,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似是随便拉了人说话儿解闷儿。

    我瞧着他看书也不是真想看,而是为了打发时光,因为从我来就没见他翻过一页书。

    我轻声道:“奴才也不知他们如今在何处。”

    他“哦”了一声,又问:“这就奇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家人在哪儿?”

    我只得低声道:“去年奴才跟着家人逃难,路上遇到起义兵,跟家人走散了。”

    房中燃着通臂巨烛,亮如白昼。

    他斜凭几榻,神色闲适,与一年前我在家中小巷子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可何止是他,我不也是一样?

    看到他,我就不免想起在闺阁时的时光,那时候我是林家的大小姐,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我不做得太过,连我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我……

    意王爷总算是撂下了书,叫道:“竹青。”

    竹青连忙进来,意王爷道:“本王乏了,叫他们预置吧。”

    竹青应了声,忙去外间吩咐,而意王爷亦站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竹青进来,探了头嘱咐我将书房归置妥当,便又匆匆走了。

    从书房出来,已是夜深人静,月亮升至半空中,几片云彩薄纱似的萦绕着那圆月,景色甚是宜人。

    我却无心观赏,快步回去。

    屋里的三个人早睡下了,我轻手轻脚收拾了上床,可还是吵醒了人。

    迎娇翻了个身,恼道:“叮叮咣咣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我正要躺下,听了这话便不再动了,只静坐在那里。

    菱花睡在我离我不远的床上,我看见她模模糊糊的影子从被窝里探出头,小声说:“当差到这么晚,多儿,快睡吧,我们也是刚睡。”

    迎娇冷哼了声,翻过身去。

    我躺下来,对菱花说了声“这就睡了。”

    白天意王爷并不大在府里,他精于冶戏,总是一早骑马出去,夜深方归。

    我在书房当差第二日,他却刚用过午膳便回来了。

    我正在书房拂尘擦灰,一个小厮急进来道:“王爷马上过来了。”

    刚收了东西,门口一暗,意王爷已是大步走来。

    他径直在书案前坐下,取了印金花宣纸在案。

    只一看便知是要写御信,我亦飞快掂起烟墨,取下砚盖,轻轻研磨。

    意王爷似是成竹在胸,执笔在手,不消一会儿便已洋洋洒洒写好。

    待写好了,把笔一抛,也不再细细察看,亲自用火漆封了口,交与竹青拿出去送走。

    信送出去后,他方又拿了一张素笺,字字斟酌,写了几个字又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回来继续写信。

    竹青送出去信回来,低声说:“王爷,范将军求见。”

    意王爷执笔的手一滞,思索了下,抬头对竹青道:“请他来书房。”

    我亦是心中一喜,面儿上却不露分毫。

    意王爷唤了香桂进来备了茶,直到听见外头有小厮向范黎问安的声音,方搁了笔,挥手示意我退下。

    我刚走至门帘处,便见帘子一晃,范黎已是进入屋内。

    他目不斜视朝里走。

    我走出来时,身后传来意王爷的笑声:“稀客,稀客,哪阵风将范将军吹过来了?”

    听竹青说,范黎这几日就要回营,特来向意王爷辞行。

    意王爷素喜射猎,范黎箭术不凡,便邀范黎来王府试射鹄子。

    范黎应诺,每日必来。

    因此府上连日来宾客盈门,底下人都忙得不着边。

    而我却另接了一门差事。

    意王爷不知在哪儿找来一本古籍孤本,命我抄写了。

    于是从早到晚我便去书房抄书。

    偶尔出来透气,听着远处的丝竹声,想着前头不知是怎样的热闹,可独不如我一个人清闲自在。

    望着书房庭院内的石榴花果,想着以前我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我爹我娘罚我抄书,一连抄好几天,仿佛坐牢一般……果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我原想着能再见范黎一面,可一直到他从城里离开,都没机会见到。

    一连射戏了几日,意王爷尽了兴,到了当日晚上方来了书房。

    房中静悄悄的,他只捧着书看,竹青不时剪掉烛花,剔亮案上的纱灯。

    意王不知想到了什么,说:“把我前些日子看的《茶经》取来。”

    我应了声“是”,去书架上拿了书用手捧了奉上。

    意王爷看手中的书正出神,也没抬头,伸了手来拿。

    我垂着头,只觉手上一暖,不禁心中一跳,抬眼看到意王爷墨青锦绣的袍袖拂在我手腕上,袖下的手指触到我的手心上。

    他这时也已察觉出异样,抬头看向我手中的书,顺势接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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