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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君心多疑


他清秀的面庞,因愤怒平添了狠戾,全然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我怔怔望着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早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我望着他,想起在土默特部的艰苦又危险的时光。

    那晚,范黎率部来营救我们,他背上有伤,连外衫都来不及穿,却生怕冻着我,催着我穿了羊皮做的蒙古袍子,我刚穿好,扎利克就带人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要绑了我们,我求扎利克带来的蒙兵让我帮他系好衣裳,蒙兵不管不顾就把我反绑了起来。

    他还安慰我说“由他们去吧,反正绑起来也是一样”我又慌又不甘心,但他一如既往的随意洒脱,那样沉静坚毅,让我从慌乱中冷静了下来。

    没想到,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君王,往日的超脱俊逸荡然无存,且还如此多疑。

    我沉声道:“在曹家时,因要寻兴儿,我与曹君磊多有来往,但皆恪守主仆仪制,他将我入画纯属巧合,香囊只是为答谢他帮我找兴儿,里面的香料是作醒酒提神之用,这些年,里面的香料只怕早换多少回了。”

    “主仆仪制?试问一个男主子会带丫鬟去外头茶馆独处私会?你当过去的事我就无从查证是么?就是到了京里,进了王府,你尚且与他逛首饰铺子,这些,是与不是?”他冷声道。

    这些自然是真,可并非他所猜想的。

    当时情景亦恍惚在眼前。

    我心中困惑迷糊,脑中千头万绪萦绕,想到不过是一宿,就生出这些事端来,更是不敢往下深想,又不知从何解释。

    何况曹君磊已经死了,还是被他赐死的,怔忡片刻后,低声说:“承蒙君磊兄不弃,待我如知己,不过是我在曹府做事时的旧事了,就是查证出来又何妨,我与他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我说完后,仰首迎视他,他双眸凝怔,像是不认识我一般看着我,又像是根本没有在看我。

    月亮不知何时升高了,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着枫叶林里亮堂堂的。

    他目光里有深远沉沦的痛楚,夹杂着奇异的哀伤。

    扬州瘦西湖的茶室里,我与曹君磊临窗而坐,窗外的一汪西湖水碧波澄亮,大雪纷飞,寂静里茶室里只有炉火筚拨作响……这样一幕如梦如幻的场景,原来始终铭记于心。

    就在那一刻,我内心深处,也是头一回芳心初动,但很快,我就释然了,君磊兄为人宽厚良善,潇洒不羁,待我再好,也与待旁人无异。

    过了良久,风乍起,吹落一树枫叶,梁献意似是大梦初醒,嗓音喑哑低沉:“竟是真有其事……”他仿若梦呓,“你与曹君磊除了主仆、知己之情,可有情弊?”

    我静静望着他,心里来回揣度,该如何告诉他往日无人知晓的心事?

    思来想去,始终不知如何开口,正自恼怒,忽然想起曹英珊说的话来,忍不住蹙眉生气道:“自出了曹府,我与曹君磊再无私交,你疑心于我,怎么不扪心自问?你当初还不是想要拉拢范黎才接近的我?你还故意把我送给范黎做侍女,要不是后来你得知我救过你一命,你怎么会对我施加青眼?”

    “林卷云!”梁献意低声斥停了我,我的名字像是从他口中咬牙切齿吼了出来。

    我心里悲凉又痛快地想,他一定是被触到了痛处,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回首和承认,所以才这般恼羞成怒。

    所以我也更加难以自抑,大声说道:“你还不承认么?你就是把我当棋子,君磊兄也是你的棋子!你只知自己博弈要赢,要杀伐决断,要一统江山万民,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棋子的死活?你想杀就杀,君磊兄何错之有?你竟要赐死他!你……”

    我觉得我已经愤怒至极,而他却说不得骂不得治不得,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他就是无人能悖逆的君王!

    就在我满腔的愤怒无处宣泄时,脸颊猝不及防一痛,我的声音也应声而止。

    梁献意打了我,然后在我仇视的目光里,拂袖而去。

    文锦扶着我走回正殿,只有几个打杂的宫女迎了上来,门口及廊下并不见人。

    文锦道:“快去叫纹珞姑娘过来侍奉。”

    几个小宫女皆战战兢兢,低首不语。

    半晌才有一个小宫女道:“方才孟公公把纹珞姐姐他们都叫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西苑上下的人,都是他调过来的,这个时候叫去,无非是审问是谁多嘴,将曹君磊的死讯透露给我。

    我只觉得可笑,这世上,怎么还能瞒得了生死?

    “不必叫旁人了,我觉得冷,可预备好了汤浴?”我缓声道。

    沐浴过后,常侍奉的几个宫人都已回来了。

    纹珞和文锦陪我用了晚膳,东西都撤下后,我让文锦回去歇息,只留纹珞在身旁伺候。

    纹珞如常挑了灯,轻声说:“姑娘是看书还是抚琴?”

    我余光瞥到,书案上,昨夜抄了大半宿的经卷不在了,淡淡道:“都不做,你过来,我问你些话。”

    纹珞惊恐万分,慌忙跪下,哀声道:“乞求姑娘饶奴婢一命吧。”

    我冷笑道:“你怕什么?我要你性命做什么?你也知道,我素来爱理佛抄经,只盼人人都好,不爱杀生要人性命,我知道你是与皇上一心的,他能叫你跟我,必是信任你,我也不指望你能帮我做什么,我只问你,他叫你们过去,可是问昨天晚上的事,你们都是怎么说的?你放心,你今日所言,我只自个儿知道,绝不连累了你。”

    纹珞犹豫了会儿,小声说:“孟公公昨晚上去宫里帮忙,所以昨晚上就奴才和几个主子跟前儿的人主事,孟公公问了姑娘昨晚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奴婢都一一说了,说姑娘昨晚只与林夫人在苑内玩了烟火,又听了会儿戏,因衣裳破了,就回去了,再没别的了……”

    她低声说着,忽然又说:“昨晚奴才们贪玩听戏,姑娘这里少了人值守,孟公公每人罚了我们半月的月钱,这倒罢了,只是奴婢今儿听说昨晚在西苑外面抓到一个人,不知那人为何在外面鬼鬼祟祟,别的奴婢再不知了,今儿晚上皇上神情不虞,早早就从宫里来了这里,奴婢说了姑娘在外面逛,要去请姑娘回来,皇上却不让,自个儿来姑娘书案旁坐了许久,出来后又不让人跟,独自去找姑娘,奴婢……奴婢不知姑娘与皇上怎么了,但奴婢知道,皇上待姑娘甚是用心,除了这回询问,每每交代奴才们,都是要尽心服侍姑娘您呢。”

    我心如刀割,她每说一句我便难以忍受,暗暗想着她这般巧言令色,可谓是假装无辜……到了今日,她还嘴硬!

    静静听她说完,我幽幽道:“先前妄议僖太后的两个宫女,如今何在?”

    那两个宫女,我以为只罚了月钱,撵出去就作罢,没想到却是被割了舌头,送进宫里做了末等杂役。

    单单是这回么?单单是只尽心服侍我么?

    他们,都是他的人,怎么可能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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