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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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黑暗中,我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樱桃别怕,樱桃别怕……”
她小小的身躯颤抖着,口中不断地呢喃:“义父,你不要伤害豆芽舅舅,不要伤害豆芽舅舅,不要……”
我心里像是灌了雪水,凉浸浸的。
好端端的,樱桃怎么会说这样的梦话呢?
自打我将她从神居山带到秦府来,她与秦明旭的关系一直很融洽。秦明旭疼爱她,她对秦明旭亦非常依赖。为何她在睡梦里,提及“义父”,会怕成这样。
我擦了火镰,重新点了灯。
樱桃稚嫩的面孔上爬满了泪。
她忽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用袖子抹掉眼泪,扑到我怀里,喊道:“榆娘——”
我抱紧她,问道:“樱桃,你做噩梦了吗?”
“嗯。”她点点头。
“告诉榆娘,你做的是什么样的噩梦?”我温柔道。
烛光下,她抿紧嘴唇,不说话。
她是个早慧的孩子,心里装着很多事,我常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抚了抚她的发,道:“樱桃,你的噩梦跟义父和豆芽舅舅有关,对吗?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做这样的梦呢?”
“不,榆娘,不是平白无故,不是……”她猛地摇头。
“榆娘,您爱义父吗?”她的双眼像是燃着两个小灯笼。
我将被褥披在她身上,道:“怎么突然这样问?”
“您告诉我,您爱义父吗?”她认真地问道,好像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我点头,道:“爱。我与你义父是夫妻,自然是爱的。”
“那,跟豆芽舅舅比呢?”
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能这样比较。不一样的。我跟你义父是夫妻之义,跟你豆芽舅舅是手足之情。他们对我都很重要。”
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榆娘,豆芽舅舅是最可怜的。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让豆芽舅舅受到伤害。”
“没有人能伤害豆芽舅舅啊,”我问道:“樱桃,你是不是在何处听到了什么闲言?”
她不作答,探身,吹了灯,钻到被窝里,道:“没有,榆娘,梦而已,怎能当真呢?睡吧。”
她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她对她的梦境含糊其辞。
她一定有事瞒着我。
她毕竟是个孩子。就算藏得再好,还是会流露出些许痕迹。
我躺下来,枕着一腔疑惑睡去。
秦明旭和冯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为什么樱桃会言辞凿凿地说义父杀人了……
今年冬天,扬州比往年冷。雪已经下了四场。一场比一场大。庭院外头全白了。我迷迷糊糊中,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恐慌的叩门声、叫喊声,醒来,却是什么都没有。
秦府格外平静。
平静之中,又似乎掩藏着危机来临的暗涌。
我抚摸着高高耸起的小腹,向菩萨祈求着平安。
平安。
平安。
这一生所求,不过是这二字。
腊八那日。
小音煮了一大锅腊八粥,屋子里到处都飘散着暖人的香气。
我命小厮去喊花练和祝西峰过来,一家人团聚过节。
小厮去了好半日,没有回。
我牵着樱桃站在檐下等。
偶有一片雪花吹到我的眼睫上,梦里那杂乱的脚步声逼近,成了现实。我没有等到花练和祝西峰,而是等来了一队冲进来的官兵。
为首的那个差役掏出一张公文,厉声道:“哪位是祝桑榆?”
樱桃抱紧我的腿。
我竭力镇定道:“我就是。各位官爷有何贵干?”
那差役肃然道:“呵,还敢问我们有何贵干?你捅了大篓子了!到了衙门就知道了!”
我抱着樱桃,向差役道:“我可以跟你们走,容我先安顿好我的女儿。”
差役冷笑:“安顿?你往哪儿安顿?你的娘家祝府,半个时辰前,已然被官府查封!上下人等,尽数收监。你的夫家秦府,一样要被查封!一个都跑不了。泱泱二十一部史书,只听闻灭九族的,唯有我大明朝,有过灭十族的先例。怎么?祝老板,你敢闯滔天大祸,就没有想到今天的局面么?”
他一挥手。
官兵们贴封条的贴封条,拿人的拿人。
府中顿时乱成一片。
到了官府,我方知,祝家酒坊的贡酒出事了。
此事重大。牵涉到承乾宫郑皇贵妃和刚出世的小皇子。
其中细情,知府不敢多言,只是命人将我关进牢房中,严加看守。
我一个人坐在潮湿逼仄的牢房中,牵念着樱桃,牵念着花练和祝西峰。他们都被收监,但不与我关在一处。
待秦明旭收账回来,定也会被捉来。豆芽在哪里呢,他有没有受到牵连?
此等大祸,我当如何自救?
我不知道,此时,在冀州与京城相接的东安驿站,发生了一场灾难。
突如其来的雪崩。
数十人被埋。
其中,就有回京复命的东厂一行人。
唯一幸存的,是一个事发时恰好在出恭的厂卫。
当地官府紧急将此事奏于朝廷。
这名活下来的厂卫艰难地从雪堆里扒出一件黑长袍,御赐的“大明东厂督公”黑长袍。那些不幸殒命的人,尸骨无存。厂卫捧着黑长袍,慌张地骑上马,往京城赶去。
雪崩是天灾,纵是神仙也难料,断然做不得假。
东安官府的文书,厂卫的呈报,冯高的黑长袍……这一切都佐证着,冯高在东安殉难了。
这个消息像一声闷鼓,在宫廷炸开。
谁能想到呢,那个满面桃花、心如蛇蝎的冯高,就这样死了。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冯高为万岁做事日久,未出差错,深得圣心。故而,万岁赏了他一个“忠毅公”的虚衔,命人将他的衣冠厚葬,给他身后哀荣。
东厂、锦衣卫,宫中内侍衙门,将丧事办得热热闹闹。
他的死讯传到扬州,已是三日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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