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天台。

    潭香看着这个长相标致的女孩，面无表情，想到的是当年自己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光景。

    不同的是，那时的她个子比较矮小，因为感冒，戴着口罩，声音很沙哑，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充满了正义感。

    个头不高，比冷陌矮了至少一个头，却把冷陌护在了身后。

    冷陌见她护他，当场就笑了。

    那大概是潭香第一次看到长成大孩子的儿子，其实会笑。

    现在，她终于看到她的长相了。

    很漂亮。

    有一种知性的美。

    看着很柔弱，好像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她对秦陌的维护，却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

    苏禾任由对方打量。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失踪过，还失忆了，患过精神类的疾病，更是一个离婚女人，配不上你们家优秀的孩子。

    “但我以为，婚姻在于，他眼里有我，我眼里有他。如果只是为了家族利益，然后，结婚，生子，各过各的，各玩各的，那人生还剩下什么了？

    “家不像家的感觉，冷陌已经经历二十几年。

    “他和我说过，小的时候，他一直和保姆生活，因为爸爸忙着很，因为妈妈不是他们这个家的成员。

    “他记忆里的家，是冷冰冰的，是没有温度的。

    “等他得了自闭症，再到他被遗弃，他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保姆了，家是什么滋味，他体会不了。

    “长大后，他拥有一幢幢房子，那些空空的房间，中央空调能让它们四季如春，但他冰冷的心，你们温暖过没有？”

    之前有过一个晚上，冷陌曾经和她聊过理想当中的家，说曾经他的家，是冷的，所以，他的心也是冷的，现在他有了她，他们的家变热闹了，他的心也暖和了。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初初认识得时他那么冷，是因为他的家是冷的。

    有些人，看似拥有一切，但是，他却是什么都没拥有。

    “阿姨，哦，您肯定不乐意我这么叫您，那我就称您为潭女士吧！

    “您是秦陌的妈，本该是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您没在他儿时给过他母爱，如今，也请不要以母亲的身份来道德绑架他……

    “因为您真的不配。”

    潭香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最后扯了扯唇角，慢吞吞说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却说了这么多。你以为你当真能拯救他吗？

    “他生为秦家人，注定要被秦家那老头子摆布。这不是你们之间有爱就能解决的事情。

    “在这个已经被资本和权力垄断的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就算他和家里对抗成功，小姑娘，你以为你和他就能和和美美了吗？

    “当初，你伤害过他，你忘了吗？刚刚你说你失忆了。那就对了。等你恢复记忆，说不定伤害他的人，就变成了你……

    “分了吧，这对你对他都好。长痛不如短痛。你是给不了他幸福的。

    “如果他不曾拥有过，就不会受到伤害。如果拥有了，又再次失去，那对于他来说，才是致命的。”

    苏禾挑了挑下巴：“这不是您说了算的。和他过日子的人是我，未来如何，在于我和他将来的选择。”

    潭香目光幽幽，突然吐出一句：“如果将来，你发现你喜欢的不是冷陌呢？你会如何？”

    苏禾愣了一下：“冷陌这么爱我护我？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潭香有力打断：“请不要反问，直接回答。”

    苏禾的眼皮跳了跳，不假思索接道：“我会珍惜当下。放下过去。”

    “好，那请你牢牢记住这句话，如果你非要和他相守下去，那就请你坚持到底，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请你对他好，把你全部的心、全部的爱都给他，不要留一点点余地，你做得到吗？”

    这态度，突然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苏禾愣了愣：“我……当然能做得到。”

    “希望你言出必行。我对你，没意见了。”

    说完，她掉头就走。

    “等一下，您不是说，您被威胁了吗？”苏禾叫道。

    潭香顿了顿，转头淡淡道：“是被威胁了，但我更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又让我这个倔脾气的儿子为情所困了。知道是你，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她没说，走了。

    *

    坐车去机场时，冷陌问苏禾，潭香说了什么，她就把这番话简单概述了一番。

    冷陌沉默了一下。

    苏禾问道：“你妈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冷陌拥着她，轻轻道：“她见过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份量，也明白我现在的决心有多大。她知道劝不动了。”

    “所以不劝了？”

    “嗯。”

    这个潭香，好像也不是特别坏。

    苏禾怔怔然想了想：“那你妈妈到底怕不怕你爸的威胁？”

    冷陌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素手，寻思着，应该在她手指上套一枚戒指了，他定制的婚戒，应该快到了：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得先和你说说我父亲……他是个多情的男人，年轻时候就多情，结婚了依旧多情，老婆过世后，越发多情。

    “他觉得男人多情是天性，因为雄性就爱在女人身上播种。可惜他精子质量不太好，在外风流成性，难得有一个两个私生子，最后还都夭折了。

    “所以，他很迷信地领养了一个女儿，希望可以招来子运。然后，他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又一年，生了一个儿子，却是死婴。

    “他有很多女人。他养女人很舍得花钱。但只能是他腻了抛弃女人。不能是女人不要他。

    “我妈看不上他这种糟老头子，当年，他本来是想把她留下的，甚至愿意娶她进门。可惜我妈不稀罕，还另外嫁人生女了。

    “长大后我查了查，是我妈抓了他身上一个把柄，他不得不放手。”

    苏禾听明白了：“所以，你妈并不怕你爸。”

    “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但是，她应该有法子对付。她是不爱我，但也从来不勉强我。只能说，我是她生命当中一个耻辱，今天她会过来，应该不是被威胁来的，而是想来看看我在发什么疯吧！”

    冷陌轻轻一叹：“否则，她根本就不会过来看我！我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苏禾愣了愣，突然意识到，潭香对冷陌或许还是有点母爱的，只是很少，她也不愿意表达。

    刚刚聊天时，潭香下了一个套。

    她和她要了一个承诺。

    她在怕她半途抛弃她儿子。

    依靠在冷陌怀里，苏禾突然想：

    她到底爱过谁，竟让这位长辈这么担忧她会成为主动放弃冷陌的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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