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新婚
于是,一夜无眠。
桌案上儿臂粗的红烛燃了彻夜,及至天色微明时,银制的烛台上已早早蓄了一汪烛泪,盈不能盛,满溢而出,落在红木案上,凝成了一块。
谢姝宁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似有蝉鸣,想着莫不是天已经亮了,但身上酸软无力,眼皮沉甸甸的,却是连半根手指头也不愿动。
屋外日头渐渐高升,有白光透过窗棂缝隙钻了进来。
夏日的天亮得早,这会还只是卯时过半,日头却已经有些明晃晃的。
谢姝宁倦极,然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黏腻得叫人难受,乌黑的发丝更是粘在了脖子上背上,有些发痒。她闭着眼睛,手指微颤,吃力地伸手去撩,然而还未碰到,便先有一只手帮她将发丝给拨开了。
她无力地垂下手,依旧阖着眼,呢喃问:“青翡?”
话音落,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道白光,她骤然清醒过来,艰难睁开睡眼,侧过身望了过去。
“默石……”映入眼帘的人,不是燕淮又是谁,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复又将眼闭上,懒懒道,“我倒睡糊涂了……”
方才睡意朦胧间,她还当自己身在北城旧宅之中,睡在自己平素睡惯了的床榻上,一时竟忘了,昨儿个她已上了花轿,出了门了。
犹带着睡意的声音,娇娇软软,她背身躺着,埋首于枕中:“什么时辰了?”
燕淮正要答话,却听到谢姝宁喃喃说了声,“热……”
眼下这天气正是热的时候,她身上出了薄汗,他也是一身的汗。
谢姝宁困得睁不开眼,突然感觉到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窸窸窣窣地起身下了床,轻声叮咛着“再睡一会”,脚步声逐渐远去。
没一会,脚步声又由远至近,停在了床畔。
她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喃喃问:“你怎地起来了?”
燕淮听她声音软糯,不由得轻笑,说:“出了一身的汗,睡着哪里能舒服,洗个澡再睡。”
左右家中没有长辈,便不必他们去给长辈们敬茶请安,这般一来,饶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拿他们说事,倒不如洗过澡换了衣裳再睡。
浴桶里的水只是温热,不烫不凉正合适。
谢姝宁进了里头,被热水一浸,却是愈发的昏昏欲睡起来。她在恍恍惚惚间想着,哪能叫他伺候自己沐浴……可似乎倦极了,不知不觉间,她便真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睁开眼,身上已着了小衣躺在床上睡了好一会。
她迷迷糊糊的,耳边忽听得燕淮轻声问:“醒了?”
谢姝宁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顶着一头乱发红着脸点了点头。
燕淮便伸手来拖她,疑道:“怎么脸红成了这样?”
谢姝宁闻言瞪他一眼,他倒还有脸问。
眸光一闪,燕淮见状不由得明白了过来,笑着掀了被子起身,问:“要不要派个人回北城去?”
“不用麻烦,立马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了。”谢姝宁知他好意,怕母亲念着自己,但规矩乱归乱,也不至于出嫁的第二日便要打发人去娘家传话的。
她也紧跟着起了身,胳膊腿儿都又酸又痛,忍不住小声嘟哝了句,“这身子都不像自个儿的了。”
燕淮耳朵尖,听见了这话,赶忙弯腰提了鞋子来给她。
谢姝宁唬了一跳,急巴巴摇头:“不成不成,我自己来。”
不叫青翡几个进来,也不用他亲自给她穿鞋呀!
可燕淮哪里听她的,轻轻扣住她的脚踝,转眼便将两只鞋都给她穿上了。
谢姝宁扶着他的肩,看向他昳丽的面孔,心头酥软,忍不住轻叹一声:“哪有你这么惯人的……”
“你是我媳妇,不惯你惯谁!”他松开了她的脚,站直了身子,伸手来扶她,端的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谢姝宁闻言,心头很是一震。
她扶着他的手臂亦站直了身子,沉思间想起一事来,失笑道:“你这话,倒叫我想起舅舅来。”
燕淮听她说过不少关于宋家娘舅宋延昭的事,知她素来对舅舅十分推崇敬仰,此刻见她拿自己同舅舅相较,不由笑了起来,道:“那我便当你是夸我了。”
“可不就是夸你!”谢姝宁松了手,吸着气迈开了两步,觉得身上舒坦了些,笑着说道。
他便笑着来牵她的手,领着她往屏风后去,一面道:“厨下熬了汤,我让人送进来。”
谢姝宁一怔,随即笑着应好。
事事都已吩咐妥当,看来他还真是要惯着她。
好在府里亲近的人,也都几乎是一路跟着他们走来的,见了此番景象,也无人觉得意外。
俩人起的晚,收拾妥当后没说几句话,外头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闷雷阵阵,似要落雨。
青翡几个正关着门窗,天上便已“噼里啪啦”落下了豆大的雨珠。
风声大作,雨水打在檐下那几株花上,直要将花瓣都打碎了。抄手游廊水洗过一般,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雷声不绝于耳。
谢姝宁跟燕淮一人捧着一卷图纸,倚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
雨打芭蕉的脆响就在耳边,谢姝宁盯着手里的图纸看着看着,忽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她悄悄打量一眼低头看图纸的燕淮,松垮垮套着身袍子,连襟口都肆意敞着些,衬着他那张脸,竟透出几分闲散慵懒不食烟火的味道来……
前一世,这人分明冷漠阴鸷得叫人不敢接近。
她恍恍惚惚回忆着,渐渐将记忆中的那个身影跟眼前的人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前世未至而立,他已手握重权,权倾朝野。
这一世,等他到那个年纪,又会是何等模样?
同她并膝而坐的人,闲适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渐渐将她记忆中的那个阴鸷男人盖了过去。
她微微弯了弯嘴角,今时不同往昔,等他到了前世她记忆中的年岁,他们的孩子应当也不小了才是,兴许他会是个讨孩子喜欢的好父亲……
她笑着,正巧被抬起头来的燕淮看了个正着。
他问:“怎么了?”
屋外雷声轰鸣,雨水哗哗。
谢姝宁笑吟吟道:“在想头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那时的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同他在下着暴雨的夏日午后,并排而坐,笑着说话。
燕淮却不知她说的是前世,还以为她说的是他们小时候在谢家见面的事,想起她撞到自己摔了一跤的模样,不由促狭地笑了起来。
俩人便开了话头,闲扯了几句往事。
少顷,二人说起了正事来。
谢姝宁道:“听说,皇上有意下旨为燕霖封爵?”
她能提前知道的消息,燕淮自然也不会错漏。
他微微一颔首,有些漫不经心地道:“皇上是个急性子,眼下更是如此,恨不得什么事都提前办了才好,算算日子也该是到了。”他说着,面上淡然,“左右是要还他的,早些让他得了爵位,也好过叫他们母子俩牵肠挂肚地盼着。”
猫捉老鼠,也得先逗逗老鼠才得趣。
小万氏母子不该死,可长辈们的事暂且不论,那还有他们欠了娴姐儿的,该讨要的他一样也不会省。
他放下手中图纸,看着谢姝宁笑道:“他那么想要爵位,自然该让他先尝尝滋味。所谓云泥之别,没上过云端,又怎知掉入泥淖后的痛苦。”
话音未落,他忽然朝谢姝宁凑了过来,修长手指拂上她的衣裳,将领子往下拽了拽,蹙眉道:“青了。”
他叹口气,松了手起身就要下去,口中道:“我去找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来。”
谢姝宁听着窗外的阵阵雷雨声,急忙伸手去扣住他的手腕,摇摇头说:“哪这么娇贵,过两日自个儿便消了。”言毕,她手下用力,将他往回拖,道:“外头那般大的雨,你出去一趟还不得又湿了衣裳,晚些等雨停了再说不迟。”
外头雷鸣电闪,豆大雨珠将檐下的花都打碎了,她可舍不得叫他这么出去。
风大得像是要将房顶掀飞,这种天气往屋外去,不管是打了伞还是穿了蓑衣,都照样得叫雨水打湿了身子。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嗔他:“还不上来!”
燕淮循着她的手望去,只见细白一截皓腕露出衣外,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拗断,端得是柔若无骨。
他便不敢用力挣脱,索性就着她的力道重新上了炕床,在她身旁坐下。
谢姝宁这才松了手笑,又捡了那方图纸塞进他手里,而后同他肩并肩头碰头靠在一块,指了上头的一角细细道:“这几年,一来没有需要用大笔银子的时候,二来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搁在上头,金矿的事虽由云师兄打理着,但真论起来也只能算是照看罢了,鲜少派了人去采矿。”
她当初抢了先机找到金矿,提前占为己有,却并没有万全打算。
彼时肃方帝还有意与此,仍等着淑太妃娘家那头的动作。
但谢姝宁先找着了,使了计牢牢瞒了,叫容家人遍寻不着。
肃方帝那会已恼了淑太妃,又被容家这慢悠悠的动静给折腾得耐心告罄,没过多久便认定这金矿的事是容家胡乱编造出来的,乃是天大的笑话,一时怒上心头,没多久便将淑太妃跟容家先后给收拾了个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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