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浩正左手举着笨重的金属头盔，右手伸进头发里，轻轻拔去贴在头皮上的白黑双色电极贴片。

　　见到他平安无事，封闭房间里的红色警示灯熄灭下去，令人莫名安心的白色暖光重新亮起。

　　啪。

　　白浩正将金属头盔放在手术床旁边的架子上，一口喝掉了由垃圾桶形状履带机器人送来的、装在玻璃杯里的橙黄液体——这种液体能够缓和退出STEM意识同步系统的不适感。

　　自从白浩正将海豚酒店任务世界的根源——城户由佳利带回到现实世界之后，

　　特事局的科研部门便着手开始治疗与研究那位少女。

　　实验的结果表明，城户由佳利是天生的心灵系异能者，她没有受过任何训练，却生来便拥有放大自身思维、将脑波外放的能力。

　　这份能力，在海豚酒店的现实世界位面，令她遭遇了极大的不幸——她被那个世界的官方机构，用来当做关押异常灾变的人体容器，

　　她的思维便是所有异变的囚牢，她即是典狱长，又是囚徒。

　　特事局同情并理解城户由佳利的处境，他们制作了特制的维生装置，用来治愈城户由佳利虚弱不堪的本体身躯，

　　并用脑波收束装置，限制了她不由自主外放的脑电波，使其不再受到千万人心杂音的干扰。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调理之后，城户由佳利恢复了身心层面的健康。通过时常来看望她的白浩正，向特事局转告了她想为特事局做点什么的意愿。

　　经过慎重考虑与反复研究，特事局的科研机构，决定将城户由佳利，转到模因传播部门，为她量身定做了一个装置——也就是STEM意识同步系统。

　　该系统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能够让异能者城户由佳利，自由、主动地控制自身脑波的影响范围与干涉强度。

　　第二部分，则让城户由佳利的异能，更具交互性——她可以通过异学会提供的法阵与现代计算机处理器，将一个或多个佩戴脑机接口设备的实验者，

　　拉入到她的意识脑海当中。

　　作为个体意识层面的上帝，解决一些在现实世界很难处理的问题——比如治愈一些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机动特遣队干员、治愈遭受模因污染的患者等。

　　该能力，还能用在刑侦领域。

　　只要将证人，连接入脑机接口设备，那么城户由佳利便能直接访问证人的潜意识，找到关键信息。

　　若证人已经死亡多时，那么将没有彻底腐烂的脑组织，注入到STEM意识同步系统当中，也是能够奏效的——不过这个时候，为了保护城户由佳利不受到死亡尸体的混乱崩溃意识的伤害与污染，

　　通常会派遣擅长意识领域行走的干员，连接进STEM系统当中，代替城户由佳利，前往死者潜意识海洋，进行探索。

　　“...”

　　白浩正思索着刚才看到的一切，转头看向密闭房间的后方。

　　整个STEM系统的现实物质基础，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

　　城户由佳利所在的房间，位于空间的圆心，通过线缆，与一圈总共二十余个可活动独立房间完成连接。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比如模因泄露），各个意识位面行走者所在的独立房间，是完全封闭的，

　　看不到STEM系统的本体，看不到和自己一同进入意识位面的其他行走者，也看不到位于防爆单面玻璃后方的指挥部门。

　　不过这一次，白浩正非常确定，刚才进入连环谋杀案件死者赵海凝意识层面的行走者，只有自己一人。

　　“白同志？白同志？”

　　房间天花板角落的广播当中，响起了特事局同事的声音，“你感觉自己怎么样？方便进行语言记录么？”

　　“嗯？”

　　白浩正回过神来，歉意地对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笑了笑，“走神了，不好意思。”

　　他是念能力者兼高级别玩家，通常在意识位面行走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这次的死者赵海凝，死亡时间较长，脑组织保存程度不佳，

　　进入他的崩坏意识，接触到的都是混乱无序的景象，必须从残破记忆碎片中，找寻线索，

　　令身为熟练工的白浩正都感到颇为不适。

　　“我没有问题，可以进行语言记录。”

　　白浩正用念能力扫了一遍自己的身躯，一切正常，

　　黏在自己身上、负责监控各项生命体征指标的电极贴片，反应在手术床旁边的液晶屏幕上，也没有发现异常。

　　“好。那么请按下你右手旁液晶屏幕的按钮，在听到提示音、见到红色闪烁灯光后，朝麦克风讲述你在意识层面见到的一切景象。

　　由于意识位面的特殊性质，你的大脑可能还处在轻微混乱当中。可以回忆到哪里就讲哪里，各段记录之间并不强行追求逻辑性。”

　　天花板的广播中，响起了特事局同事照本宣科的声音，

　　白浩正过滤掉了这些废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回忆一番后，缓缓说道：“我见到的第一幕景象，是赵海凝手脚被人用塑料细绳捆住，关押在封闭房间——也就是赵海凝自家别墅车库当中。

　　那人行事谨慎，乔装打扮，伪装成收破烂的邋遢老年人模样，袭击了赵海凝，将其捆住手脚，丢在别墅车库角落，

　　当着赵海凝的面，撬开了他的汽车车门，并模仿他的笔迹，在车辆上留下一封赵海凝畏惧自身财务破产，而利用汽车尾气自行了断的遗书。

　　整个过程中，赵海凝拼命挣扎，尝试大声呼救，用钱财贿赂说服对方，

　　但伪装成邋遢老年人的凶手没有任何动摇，一言不发，平静沉稳地在二十分钟时间内，伪造好了现场——事实证明他的计划相当完美，

　　被证实在十年前参与了人口运输犯罪案件的赵海凝，由于早年财富积累，开设工厂，成为了当地富豪，独居在山坡别墅当中，妻子儿女具在国外，无人听到他的呼喊。

　　当时他的个人财务出现问题，濒临破产，自尽理由充足，现场证据链条完善，死者与当地高层的私人关系也使得案件较为敏感，

　　最终导致案件在当时没有被发现疑点...”

　　白浩正顿了一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自背包栏内，取出了白纸与铅笔，“那个伪装成收破烂老人的行凶者，

　　无疑是这起连环谋杀案件当中的真凶。

　　哪怕从现在的刑侦体系来看，他也极为可怕——沉着冷静，计划周密，充分利用死者本身与社会条件，来干扰案件侦查，为自己撇清干系。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杀场游戏开始之前，

　　凶手以完全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的身份，跨越数年时间，在多个地区，实施了类似的完美犯罪。

　　没有引起任何的社会关注——一些案件会被标注为自我了断，或者单纯的意外。

　　当然目前我们已经知道，在最后几起案件当中，出现了神力遮盖的痕迹，证明凶手当时已经掌握了超凡力量，开始有意识地遮掩过去行踪。

　　杀场游戏筛选玩家的重要标准之一，便是对于外界变化的适应能力——而以凶手在所有案件中表现出来的性格行为特征来看，他无疑是杀场游戏最为偏好的一类人。

　　他可能是第一批被发放资格的玩家。

　　不过，时代的局限性，让他最终还是没有料到一点...”

　　白浩正一边说着，一边用铅笔，在纸张上迅速描绘出了在死者记忆中看到的，那个收破烂老头在关上车门时、看着陷入昏迷的赵海凝所露出的一抹笑容。

　　“新的天网系统，是能检索每个公民做出表情时的肌肉分布的啊...”

　　白浩正喃喃自语着，金丝眼镜镜面上，闪过了一道白光。

　　————

　　消失。

　　消失了...

　　柴柴双眼大睁，看着李昂上一秒所在的位置。

　　那块地板上，空空荡荡，干净得看不见一丝灰尘。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钟表。

　　哒，哒，哒。

　　塑料罩下，秒针自顾自地转动着。

　　柴翠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掌重重蹬在地上，纷繁思绪在脑海中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为什么李昂没有回归？！

　　“虫巢！”

　　她冷冽如万古寒冰的目光，扫过站在旁边的脑虫，后者会意，将自身意识沉浸入灵能网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柴柴死死盯着李昂消失的位置，几乎要将牙齿咬碎，锐利指甲与黑色长发不受控制地蔓延生长，

　　崩坏崩溃的情绪触发《计都闇魑九幽引》所积攒的阴气，令阴气自发凝聚成形，在她周身化为黑色雪花。

　　杀场游戏的剧本任务，向来都是打包服务，进入和退出剧本世界时都由系统执行传送指令。

　　不管玩家在剧本世界中待了多久，出来时都会在同一地点，同一时刻。

　　从其他人的视角看，执行剧本任务的玩家，全都是瞬间回归的，

　　身上的装束、状态、站立姿势都会发生巨大改变，一眼就能看出异常。

　　若玩家进入剧本世界，时间开始流逝，该玩家却没有重新出现...

　　只有两种可能。

　　一，该玩家在剧本世界学会了隐身术，并且非常恶趣味地脱光衣服传送归来。

　　二，该玩家死在了剧本任务当中。

　　“...”

　　黑色发丝狂乱舞动的柴翠翘，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灵识扫过整间房间，没有找到李昂的踪迹。

　　“圣女冕下，虫巢与慈父之间、虫巢与虫巢之间的神力链接中断了，输入至神像中的信仰之力没有收取迹象。”

　　侍卫在旁边的双刀火鸡冷静说道：“要执行机械降神计划么？”

　　“...”

　　柴柴深吸了一口气，李昂传送进入剧本时，并没有带上邪神手办胶泥，龙头白大褂雕像仍放在太平洋海沟下方的虫巢当中。

　　若他已经回到现实世界，那么邪神手办应该在自动传输信仰之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停滞。

　　连虫巢与虫巢之间，都没法再通过神力链接传输信息，只可能是神力网络的主宰，也就是李昂，并不在现实世界。

　　“李昂他不可能死。”

　　柴柴攥紧拳头，坚定说道：“他已经晋升至半神等级，身上带着一件能够借用力量的史诗级别装备，有生物母版保命，有炼金术后勤与心灵异能。加上掘秘者的称号，和魔镜的传送能力。

　　最关键的是还有两张一次性使用的脱离券——不管剧本世界里遇到了什么，都没可能让他连脱离券都用不出来。”

　　她前踏半步，蹲下身来，用手指擦了擦地面上的灰尘，语气坚定道：“如果他真的在剧本世界死亡，那么最少最少，会有身体碎片传送出来。”

　　柴柴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坚毅。

　　她对于李昂有种堪称盲目的信任，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可能让后者陷入必定死亡的绝境。

　　“只有一种可能，这次后缀为问号的剧本任务，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保持一致。只有这样，李昂他才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柴柴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按照他的意志，继续维持虫巢的扩张推进。

　　剧本任务短则数小时，长则数天。

　　这段时间虽然是学校假期，但李昂在现实世界已经被特事局所注意，之前刚被找去录笔录谈话，

　　最近可能会有特事局的工作人员上门，或者被要求去参加实习...

　　我会在现实世界扮演李昂的身份，而虫巢则加速扩张。

　　戈尔贡现在还潜伏在殷市外海是么？那么把太平洋海沟里的贝希摩斯和耶梦加得虫巢舰队也调派过来。

　　如果发生意外，

　　比如李昂重伤传送归来，或者某些组织机构发现了李昂的隐藏身份，对现实世界的这座公寓发动袭击，

　　那么我们至少需要足够的武力进行防御反击——事关生命安全，不能将性命堵在特事局的靠谱程度上。”

　　柴柴有条不紊地向脑虫发布指令，

　　这时候就凸显出虫巢的【神力链接+灵能网络】双重通讯体系的优势，

　　尽管虫巢主宰失去联络，但虫巢依旧能凭借彼此之间相隔上百公里的灵能节点，来传递信息——就是速度比之前慢了点。

　　作为一名曾经凶残狂暴的恶鬼怨灵，柴柴向来不惮以最大得恶意去揣测他人，除了李昂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报以彻底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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